時間緩緩推移,慢性毒藥在一點點侵蝕著鞠文泰的身體,昏睡中不知道他是否能感知周圍的一切,假如他能感知到的話,又不知道他是否會氣的從床上跳起來。
兒子假惺惺的哭著,大臣假惺惺的愁著,只有他的老婆們是真的在擔心他的生死。一切只因如果他真死了,按照西域的規矩,他的老婆們是需要殉葬的。
“殿下,大唐副使來探望國主了,您看……”沉悶的房間中,馬萬杰從門外走進來,俯身在鞠智盛的耳邊輕聲說道。
“副使?那個王……王什么策的?”鞠智盛低頭擦拭了一下沒有一滴淚水的眼角,抬頭疑惑的問道。
“王玄策,大唐青州刺史,如果稱呼的話可能叫他‘王史君’!”馬萬杰盡心的解釋著,看樣子似乎把鞠智盛當成了自己的新主人。
“丞相認為我要不要去迎接一下?”鞠智盛到底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合,有些不知所措。
馬萬杰裝模作樣的低頭想了一下,然后說道:“臣認為還是去一下的好,必竟將來殿下還要依靠大唐成事。”
聽到馬萬杰所說的‘依靠大唐成事’,鞠智盛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自己登基,成為高昌國主的那一天:“好,那我就去迎接一下,不過如果萬一我說話有什么疏漏,丞相千萬要幫襯一二才好。”
“殿下放心,臣理會得。”自以為看透的大唐所有目的,馬萬杰幾乎是拍著胸口向鞠智盛保證著。
馬萬杰明白,這一系列計劃中,唯一的缺憾就是他只能扶植鞠文泰的兒子上位,而不能親自來當這個國主。
因為不管怎么說他都是外人,如果他把鞠家人全部干掉來當國主的話,手中要兵沒兵,要錢沒錢的他怕是用不了一天就會被其他人再次干掉,前面所作的一切都會變成鏡中花,水中月。
不得不說,這是他這個丞相的悲哀,手中雖然有權利,但卻是依靠著鞠氏而得來,如果沒有鞠氏,那么他立刻就會變成無根之萍。
腦中胡思亂想著,馬萬杰落后鞠智盛半步,出了老鞠的臥房,在外面的院子里見到了等在那里的王玄策:“殿下,這位就是大唐這次維和的副使,王玄策,王史君!”
“高昌王子鞠智盛,見過大唐副使!”面對代表著大唐皇帝陛下的王玄策,鞠智盛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要低下那顆頭顱。
“見過王子殿下。”等到鞠智盛行完禮,王玄策這才正式的還了一禮。
不過這一禮卻盡顯大國霸氣,與剛剛鞠智盛的動作雖然相同,但氣度上卻是截然不同。
鞠智盛到底是長在深宮,為人處世方面差上許多,待王玄策還禮之后,卻不知應該說些什么,彼此間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起來。
見此情況的馬萬杰連忙給鞠智盛打了個眼色,同時插言說道:“王史君,王子殿下,外面天寒,我們還是進去吧!”
鞠智盛到底不是真的傻,得到馬萬杰的眼神示意,立刻反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補充說道:“對對對,看我這腦子,王史君請。”
“王子殿下請。”王玄策客氣了一下,便當先向鞠文泰休養的臥房走去。
這高昌王宮在他看來,除了貼滿金子,顯得俗不可耐之外,還真沒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也沒有什么值得他退卻的地方,以他大唐使者的身份,即便是走在高昌國主鞠文泰的前面,也并不顯得失禮。
待進到屋內,看到床上躺著的鞠文泰,王玄策立刻就看出來有些不對頭,不由暗暗皺了一下眉頭。
數天沒有進食的鞠文泰幾乎瘦了整整一圈,昏睡中眉頭依舊緊緊的皺在一起,似乎在忍受什么特別的痛苦,隱隱泛青的臉色顯示著,這老貨的病情似乎其中另有蹊蹺。
“王史君請坐。”就在王玄策觀察鞠文泰之時,高昌王子鞠智盛已經招來宮女,送上一把椅子。
“哦,不必客氣。”王玄策回過神,客氣了一下,然后坐下淡然問道:“不知國主這是得了什么病?近期可有好轉?”
“唉,父王的病情已經找遍了高昌國內所有的醫生,但卻一直沒有找到病因,至于好轉……史君也看到了,父王現在水米不進,已經……”鞠智盛說到最后,語中略帶悲戚,以袖遮面再也說不下去,不過在肚子里卻把王玄策罵翻了天。
該死的家伙,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大唐軍隊那么多人,能把老子的爹嚇成這樣?六萬多人啊,加上坐騎那就是十多萬喘氣的,鋪在高昌城外,黑壓壓鋪天蓋地一大片,你們到底是來維和的,還是來示威的?
不過這些鞠智盛只能在心里想想,根本就不敢說出來。
如果沒有大唐這些軍隊在外面示威,老鞠怎么可能會倒?老鞠不倒怎么可能有他當國主的機會?從某些方面來說他鞠智盛或許真的應該感謝一下王玄策才是。
而且將來他還要靠著大唐的支持來登上國主的位置,并且穩定國內局勢。
否則突然換了國主,國內必然會有動蕩,而西域諸國如果沒有大唐壓制,很難保證會不會趁機在高昌背后來一下狠的,這樣一來高昌滅國也并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唉,高昌國主為國操勞,竟至一病不起!這真是天妒賢能啊!”王玄策眼神再次掃過躺在一邊的鞠文泰,心中閃過一絲憐憫,這家伙好歹也是一代君王,現在竟落得如此地步,不得不說是天意弄人。
這種時候一心想著等都子死當國主的鞠智盛已經失去了應對之法,全靠著馬萬杰來支撐大局:“王史君,如今國主病重,會盟之事又進行到一半,王子殿下又年輕,接下來到底應該如何是好,還請史君指點一二。”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老鞠的毒是馬萬杰下的,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再反回頭來去救治,唯一的道路就是取得王玄策的支持,有了王玄策的支持,也就等于是有了大唐的支持,只有這樣才能讓一切計劃按照原有的軌跡走下去。
所以馬萬杰的話說的極是隱晦,表面上想問的與真正想問的東西完全不同,但他知道王玄策一定能聽懂,而且也一定能領會其中的意思,所差的只是王玄策是否會接下這件事情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