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老彪和三墩覺得,如果他倆當老大,把這里統一了,就肯定能找到你家小舅舅啊?澈哥。”
唐連招試探著說出來一條思路,解釋道:“三墩倒未必能這么想,但是老彪,他怎么也是當過老大的人。”
江澈整個人愣住一下,因為內心有個聲音,分明在告訴他,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轉頭,江澈問:“你是說,他倆為了幫我找一個人,準備先當上二十萬傳銷總教頭?”
“他倆的話……嗯,完全可能。”
這一句是陳有豎在旁默默接的。
深呼吸,深呼吸……
房間里,整一大片的后腦勺前方,老彪的面前的桌上,摞著高高的鈔票堆,他就坐在高高的鈔票堆旁邊,努力照搬著江澈當初的套路。
不同在于,江澈的表現方式溫和自信,而老彪,激情振奮。
就連江澈都沒有辦法否認,作為曾經叱咤東南沿海的胡老大,老彪身上有一股子誰也說不清的草莽領袖氣質。
對于某一類人而言,他就是天生的大哥。
“欸,你們怎么還站這呢,進去聽啊,放心,聽完了咱管飯。”剛在樓下負責接人的一位上前,熱情地引導江澈幾個往屋里進。
“算了,我對這個沒什么興趣。”
江澈才不要進去呢。
那人不放棄,笑著說:“兄弟你看你急的,先聽聽吧。”
“不了。”
“聽聽吧。”
“不了。”
“哦”,對方自信地勾嘴角,笑了笑,“那,你們也不能走。
江澈轉過去,朝他笑一下,“為什么?”
“因為你們既然進來了,今天就走不出這個門……”
他身上有一股子味道,狐假虎威的味道,話音未落,這人撤步躬身……側邊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了,趙三墩低頭從里面出來,身后帶了十幾號人,抬頭。
“……澈哥。”三墩傻在了那里。
他身后的“小弟們”一陣茫然。
“你才是我哥啊,墩哥。”
當著外人的面,江澈也不好多說什么。
但是,很明顯:
老彪和三墩兩個,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開啟并點亮了,一個傳銷操作的新時代。
趙三墩這個當年臨州街頭的著名小混混,曾經唐連招團伙的頭號雙花紅棍,將用他的一雙拳頭,開創大暴力傳銷時代……
如果江澈這回沒來,或者他決定不阻止的話。
清開了閑雜人員的房間里。
江澈坐著,轉左,看看趙三墩,轉右,又看看老彪……一時張口語塞,說不出話。
他當初一時興起,玩了一出”沙漠衛星計劃“,兵不血刃就瓦解了200多號人,是很牛逼沒錯。
但是那件事到最后,江澈本人,其實是有顧慮的,為此,他甚至捐款、找記者,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去善后。
好不容易都弄妥了,結果,老黑底子又被這倆貨給翻出來了。
而且這回的陣仗看起來,一個說不好,就要鬧得更大。
“其實江澈你這回根本就不用來”,當場,剛走下講臺不久的傳銷講師老彪自信說,“這事比起晉西北那出,容易多了……我和三墩很快就能搞定。”
“嗯,昨天我們倆還說呢……早知道就在晉西北也這么干,那就犯不著那么多花花繞了。”趙三墩接著道。
“是啊,當初還開飯館呢。”老彪說:“搞得我兩個現在都會做飯了,后來回茶寮……沒事。”
“先停一下,彪哥。”江澈嘗試控制場面,“說正經的……你們倆手下,現在多少人了?”
老彪看三墩。
三墩出去一趟,很快回來,說:“現在500多。”
500多人,這才幾天?!
“所以你們倆是準備在這里干出一番事業嗎?還是嫌西北沙漠種樹的人太少了?”江澈問:“你們到底準備干嘛?”
趙三墩茫然一下,小心說:“找你舅啊。”
果然是這樣,江澈緩了緩,“那也不用這樣找吧?”
“可不好找的啊,這里亂七八糟,塞了20多萬人呢,比個小縣城人都多。”老彪說:“而且我和三墩還不知道小舅長什么樣。”
原來你們也知道自己不知道張有遠長什么樣了啊?!
江澈支手,扶了一下額頭。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都已經走到這個階段了,堂堂宜家少帥,數億身家,交游廣闊。他的生活,本來應該是一部霸道總裁劇才對,尤其像這種事,只要出面,就應該很梟雄或很英雄的解決在彈指之間,霸氣側漏……
可是,為什么我的團隊建設,會建設成這樣呢?
為什么每次好好的正劇,只要這倆貨在,就會變成江湖外傳?
“既然發現不好找,也知道不認得人……你們可以打電話給我啊。”最后,江澈有氣無力地道:“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呢?”
趙三墩:“因為我們搞得定啊,很快。”
“……嗯?”
江澈發現自己被繞暈了。
同一時間,張衛雨縮在角落里默默想道:
我哥說的真對啊,果然三墩現在混得很好,這樣氣澈哥都沒事,澈哥還好像怕了他似的;
果然,澈哥喜歡用偏才……
可是,為什么我哥一直都說,鄭書記才是那個不靠譜的,澈哥一向很沉穩靠譜呢?看著不像這么回事啊。那鄭書記,得多不靠譜啊……
“總之,你們現在做的這個事,馬上停下來,馬上,把人都解散了。”江澈語氣有些重,起身出門,又回頭,“呃,解散之前,先幫我查一下‘宇宙沖浪機’的點在哪,還有那邊現在是什么情況。”
“好的,馬上去。”三墩和老彪立即站起來,“小舅舅,在那邊啊?”
“嗯,先打聽,別動手,辛苦了……”江澈說:“對了,這里現在亂不亂?”
三墩、老彪:“這幾天還挺亂的……不過只要我們倆不出去,就不亂。”
江澈:“……那我領幾個人自己先出去隨便轉轉。”
下雨天,小鎮的街頭巷尾,依然到處都是人,路面上擦肩的,扎堆的,男女老少都有,這些人口音各異,有的穿著還算時髦,也有的衣服老土破舊。
江澈一路走過去,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臉,各種各樣的表情。
有年輕的母親皺著眉頭,抱著孩子蹲在路邊哺乳。
她的丈夫腳邊放著一個開水瓶,蹲在地上正跟其他人打牌。
有白發蒼蒼的老頭子躺在破爛席子上,似乎病了,偶爾哼哼幾聲。
一對母女從雨里朝這邊沖過來,她們滿身都是雨滴,頭發已經濕了,散亂地帖服在臉上,就這樣任憑雨打,低頭含胸奔跑,卻把雙手死死抱在懷里。
“咳咳,怎么樣了?拿到獎金了嗎?”看見母女倆跑近,負責看護老頭的老奶奶起身問,眼神懇切。
“還不成,娘。”被雨淋濕的那位母親攤開手心,里頭是幾張仔細折疊,裹了塑料袋的業績單,她說:“老總說公司規定,至少得滿五單,才能支獎金呢,咱算下來還差一單。”
“差一單,差一單……”老太太急得團團轉,說,“可是你爸這病,也不能拖了啊。唉呀,這可咋湊啊,咱家里牛都已經賣了……”
“要不,你去搖個電話,找丹丹她爹問一下?讓他給咱湊一臺。”老太太跳腳半天,最后想到了一個主意。
“不成的,外婆。”旁邊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接話,說:“我爹一直就不同意你們做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媽為了過來做搖擺機,都跟我爹離婚了,還怎么打嘛?就是打了肯定也不會同意的,而且我爹也沒什么錢了,家里的錢離婚前都給我媽拿來了……”
“唉。”老太太神情失落,嘆了口氣,跟著突然眼睛一亮,說:“那你去打啊,丹丹,你爹不顧及你媽了,他肯定還顧及你的,你去打,裝得虛點,就說你病得快死了,他肯定拼死命也會給你匯錢……”
“你跟他要五千,記得哈,五千,就說醫院要做手術,得五千才夠。”
外婆催促著。
小女孩猶豫著。
“去啊,傻丫頭,你心疼個啥?大不了等咱們以后發了財,再還他就是……咱還雙倍。乖,回頭外婆讓你媽跟你爹復婚。”
江澈一行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為什么那個老太太不是想著拿到錢,先讓老頭子去看病,而是一心想著再湊一單?”張衛雨不解問。
“鬼迷心竅。”
江澈說完,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