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詩文報刊遍地開花的年代,詩人作家泛濫成災。西島就是那群只是在地方文學刊物上登出過一兩個豆腐塊,做好剪報,就出來“追夢”的人中的一個。
當然,追夢總是慢慢就變成了混日子,然后混成老油子。
人們總是說,那些夢想遠大,心懷遠方的人,會比較容易一往無前,但其實,有很多所謂“遠大夢想”,也不過就是方便了自欺欺人,麻痹度日而已。
這次邀請西島的是深大學生會和詩社,不是校方,否則絕不會是這個接待規格。
他以為中午帶著剛一起喝酒拍桌稱兄道弟的劉部長回來,就足夠他找回昨晚的面子,拿上東西然后安然身退,卻想不到這一屆的外地新生這么兇猛。
劉部長到底沒能撐住他,只能扶他。
因為劉部長也沒想到,也懵了……
當鄭忻峰揪住他衣領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就懵了。
“西島老師,你該不會真的拿了……”相扶走在路上,背著棉被飯盒,劉名聲擔心了一下,畢竟如今作家難成,詩人好當的情況,他還是有點知道的。
如果你有文學夢又寫不出一個故事,那就去當詩人,會分行就行。話都講不清楚,更好。
“怎么可能?!”西島老師一臉的悲憤,說:“我的手,是用來握筆的,我的心靈,是屬于詩歌的,我怎么會做那種事?”
“哦,那晚上的是個交流會,還按時辦嗎?”劉名聲打量了一下西島老師的儀容。
“當然,而且我一定會參加。就算刀山火海,也阻擋不了我對詩歌的向往。”西島心說:尼瑪要是不騙的錢,或者騙個能騙色加騙錢的姑娘,你以為我有錢坐車離開深城嗎?
“我晚上戴個帽子就好。”他又說。
劉部長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先去學生處。”
揍完一頓,很慘,人走了。
這年頭說什么指紋采集,這樣的小案子,不現實。而錢肯定已經花掉了,去查么?說實在的,江澈挺懶得跟這樣一個小角色斗智斗勇的。想想他以前和氣掉的人……人不能越活越回去,這樣牛廠長和王大師在牢里要是知道了,怕是會埋怨江澈連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們留。
真要動他,讓老彪隨便派一個小弟過來,往他身上塞點東西,再弄進去就好了,但是江澈和鄭忻峰覺得似乎也沒什么必要。
宿舍里就剩下自己人,306的室友們度過了懵逼狀態后,都有些興奮、激動。同時也都有些擔心童陽……畢竟錢沒拿回來。
童陽走到鄭忻峰和江澈面前,哭過后的嗓子有些沙啞,“謝謝,老江,老鄭,謝謝你們幫我出氣……要是學校找來,我去說。”
道完謝,他就爬到床上面墻躺著去了。兩百塊啊,怎么辦?
鄭忻峰到他床邊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突然裝作驚喜說:“哈,原來錢沒丟啊,夾這呢,童陽。看來還真是冤枉詩人了,不過大家記得別說出去。”
這演得就太明顯了,而且信封找不到,這戲本來就缺道具。
童陽翻身看了看,有點哭笑不得,說:“老鄭,這不是我的錢,我的散開8張呢……謝謝,你收起來吧。”
鄭忻峰笑一下,“不是急用啊?”
“……”童陽想了想,選擇搖頭。
鄭忻峰坐了回來,說:“其實你們應該都知道,兩百塊錢對我來說真的不多,借你,甚至給你,都沒問題。但是……老江,你的意思還是你來說吧。”
江澈點頭,“童陽,你準備寫信怎么跟爸媽說這兩百塊錢的事?”
被提醒了,童陽眼眶再次泛淚,邊思考邊說:“不知道。說了,家里也沒辦法,而且我爸媽肯定會很難過……我,我還是不提這事好了。”
“這就對了,雖然我猜這錢肯定有什么急用。”江澈點頭,然后道,“可是,這里是哪?”
“……深城?”
“對,深城,特區,全國各地的人都跑這里來賺錢。你就在這里,上著大學,但是一樣有很多課余時間,兩百塊,只要你肯干,肯想……在深城其實并不難,明白嗎?”
話就說到這了,不光是說給童陽聽的,也是說給其他室友聽的。
這里是深大,同檔次,甚至稍高一個檔次的學校,出名的和不很出名的,出產商場大亨的幾率誰有它高?這是學校的氣質,特區的氣質,江澈也想看看,這一世,他來了,會不會再有新人冒出來。
所以他今天不給童陽錢,給了這句話。
“真要急用,就先跟鄭總借吧。”至少現在的情況,鄭忻峰才是那個老板,而江澈,是一個和大老板交情深厚的支教老師。
話說到這,敲門聲傳來……
“剛剛打人的是誰?”一名學生處的老師站在門口問。
“我。”
“我們倆。”
江澈和鄭忻峰站起來,伸手阻住要站起來的童陽,同時對室友說,“放心,沒事。”
和校領導一起吃過晚飯出來。
江澈和鄭忻峰在校領導那兒呆了整一下午,可不光是毆打詩人這點事,這點事幾分鐘就說完了,主要是另一件事,他們跟領導聊了挺久。
“怎么,你真的去關心慰問一下啊?”走在路上,鄭忻峰問。
學校讓江澈去關心慰問一下詩人,把事情揭過去,江澈應了。
“怎么可能,進去轉一圈,做個樣子,咱們就出來。”江澈看了一眼身后同行的學生處老師,作為深大學生,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給的。
他本來也不是囂張霸道的人。
“老師,那我們倆進去找一下他。”江澈走到老師面前,禮貌說。
老師點了點頭,留在門口,點了根煙。
詩社的交流會相對簡單,有間教室,有個話筒,就足夠了。江澈和鄭忻峰走到人后坐下的時候,交流會大概已經進行了大半,講臺上,一名女生正在朗誦她自己寫的詩:
“八歲那年夏天,我在你頭上看見一根白色的頭發驚叫出聲你難過了整整一天白發越來越常見我們變得少見面 “長得還不錯啊這個。”鄭忻峰拉一把江澈說:“這寫的什么東西?”
“寫她媽吧。”江澈說完自己覺得不太對,忙又解釋:“我的意思,寫她媽媽的,聽著倒是有那么點意思。”
與此同時,講臺上的姑娘也把詩念完了,帶著有些緊張地笑容,在掌聲中走到講臺一側,鞠了個躬。
一個男生走到她身邊,拿過話筒說:“李南芳同學的這首《母親的白發》,讓我在臺下紅了眼眶……這樣,各位詩友,誰有意見想交流的,請舉手告訴我一下?”
他伸手示意一下,很快,臺下就站起來一個男生。
男生接過話筒,先擤了個鼻涕……聲響巨大。
“我熱淚盈眶,我哭了,這就是詩歌魅力,李南芳同學的作品充滿感染力……”
男生開始長篇大論,滔滔不絕。
鄭忻峰看看江澈,“詩人都這樣不講衛生嗎?感情這么沖動?”
江澈:“好像是充沛了點哦。”
鄭忻峰:“反正我受不了了,咱們走吧。”
江澈:“也好。”
兩個人剛準備站起來,講臺上主持人開口:“西島老師,能不能請你幫我們點評一下李南芳同學的這首詩?另外,我們也期待你的作品很久了,大家說對不對?”
臺下的學生們熱情捧場,說:“對。”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西島老師到底哪里著名,到底寫過什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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