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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要亂跟我說話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逆流純真年代

  王宏的“水變油”表演實際技術含量并不高,低端的甚至低到直接偷換容器,把裝水的瓶子換成裝油的,而高端的,放在十幾二十年后,也不過是高中水平的化學反應而已。

  但就是憑借這一套在后世看來實在乏善可陳的“技術”,他前世縱橫十多年,足跡遍布十余省。

  是寄望太深,太渴望富強,是時代局限,科技教育水平太低的同時信息太閉塞,亦或者,原因也可能更復雜些,甚至在一定范圍和人群中,它已經慢慢成了一件不少人共穿的,皇帝的新衣。

  前世后來有人估計了一個數字,在王宏行騙的十余年間,大約有不下200位各級領導甚至是部隊將領現場觀看過他的水變油表演。

  這家伙膽肥,誰都敢騙,而且很穩。

  哪怕這一世的詐騙之路走偏在1992年的夏天,經驗暫時不如前世豐富,他依然很穩,身為一個傳奇騙子,這是最關鍵的要素,高超的心理素質。

  問題江澈也很穩。

  沒打算把這次表演搞得太大型,面對著臺下的四十多名觀眾和遠處站著的,爬墻的幾百名村民,王宏輕松上臺。

  他面前桌上擺了一玻璃杯水,手邊一小堆灰白色粉末。

  這就是江澈幫忙命名的“超物質”,很厲害的樣子,但其實就是電石(碳化鈣)。

  它是沒辦法進行大型表演的,因為電石粉末入水雖然能燃燒,產生煙煙,但是王宏本身的說法是——水變成了油。

  所以,如果粉末量不夠,或水太多,燃燒蒸發不完,杯子里留下水……他就會露餡。

  所以現場道具只是一個小杯子。

  王宏指著那堆白色粉末介紹說:“這個超物質只需要一點溶解開,就會變成上次各位領導看過我現場演示的油霸,一啤酒瓶的油霸,足夠轉化一池子數噸的水。當然了,今天我們不做那么大規模的試驗,只是稍微演示一下。”

  這套說辭里有很大部分應該算江澈的功勞,潛移默化,他帶著王大師越走越偏,偏偏王大師悟性很高,接收轉化得非常快。

  王宏話說完,掌聲響起。

  如同魔術師表演一般,王宏等到掌聲平息,站在臺上伸手道:“要不,你們來一個人幫忙檢驗下一下這杯水吧。”

  他把最直接的驗證環節放在這一把,是因為這一把從操作上除非拿了電石粉末去檢驗,否則根本沒辦法拆穿。

  而檢驗,王宏從八十年代起已經拒絕過好幾次了——什么檢驗?你們就是想趁機竊取我的科技成果,不給。

  “我來,我來。”豆倌站起來,舉手。

  一個9歲的可愛小男孩站出來,自然沒人反對。

  王宏略微遲疑一下,伸手說:“那就你來。”

  他不慌,因為這杯水確實是真的,豆倌上臺站下,有點緊張,王宏主動和藹說:“別緊張,拿起來,喝一口,告訴大家這是不是水就好了。”

  “嗯。”豆倌聽話的點頭,一手拿起水杯,面向臺下喝了一口。

  “真的是水欸。”他抿了抿嘴,笑著說。

  臺下一陣善意的哄笑。

  王宏也笑了,心頭一松,想著自己還是多慮了。

  目光不經意掃一眼臺下角落坐著的江澈和鄭忻峰,這倆他都有接觸,尤其鄭忻峰,他接觸很多,看得很透,沒什么好擔心的。

  江澈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

  “乓。”

  一聲脆響,目光匯集,豆倌手抓著褲邊,有些慌亂地說:“對,對不起,我緊張了,一下沒拿好。”

  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在他身前,玻璃水杯破碎,水灑了一地。

  王宏心里惱怒一下,但是臺下記者正拍照呢,面上依然溫和地笑著,他輕輕推一下豆倌肩膀說:“沒事,咱們換一杯水就好,小朋友先下去吧。”

  “謝謝伯伯,對不起,伯伯。”豆倌老實向后跑,從后側下了臺。

  王宏轉身往前兩步,安撫說:“沒關系,咱們換一杯水就好。”

  “水來了,水來了。”一個村民幫忙拿來了水,跑上舞臺,放在桌上。

  “好的,謝謝,這次誰再來幫忙驗證一……下,媽的。”王宏說話的同時,不經意偏頭往桌子上看了一眼……

  桌上,一個足有成人小臂高度的大號透明罐頭瓶,里面裝滿了水,安安靜靜“呆”在那里。

  這是什么東西?!

  王宏傻了。

  他不怕杯子大一些,水多一點,因為本來準備的就是超量的,問題這……也太大了。

  臺下劉副省長眉開眼笑一揮手,“不用再驗證了,我們信得過,王大師開始演示吧……王大師,王大師?”

  “啊……好。”

  王宏圍著大罐頭瓶轉了兩圈。

  這家伙肯定是燒不完的,神經病啊,哪找的這么大罐頭瓶?王大師也就是沒看過西游降魔,否則就能體會當孫悟空看見唐僧把一個榴蓮擺在桌上讓他劈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

  這情況,他也沒法趴桌上說,“實在喝不下了,麻煩給我換小杯。”

  剛剛牛都已經吹出去了,超物質只需一點兒溶開,能轉化一池子水。

  王宏在臺上遲疑著,臺下已經部分人看出點兒不對來了,莊民裕和張市長眉頭緊皺,很是揪心。

  江澈也在期待,看王宏怎么破,如果王大師就這點水平,他會很失望,會覺得和他并列“傳奇”,是恥辱……就跟喬峰一個心情。

  結果,很難說失望還是失笑。

  王宏捧起罐頭瓶看了看,手一滑,“乓”,比之剛剛響了好多,大罐頭瓶也掉到了地上,整個碎了,水灑了一地。

  一片愕然。

  王宏坦然轉身,表情絲毫不亂,他倒是想說再換水,問題誰知道待會兒會不會送上來一個水缸?

  “慚愧,慚愧,竟然跟小朋友一樣,手滑了。干脆這樣,咱們換下一個演示。”

  他話說完。

  鄭忻峰揪著江澈問:“這樣都行?”

  江澈也很想問,這樣都行?

  結果事實證明,真的這樣都行。

  臺下有人帶頭,剩下的領導紛紛用掌聲表示贊同,這其實是一種心理趨向,作為決策者,支持者,還有合同上寫著名字的人,他們需要王宏是真的,需要水變油是真的,于是自我安慰,甚至主動幫忙解釋……

  他們內心太愿意去相信王宏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其實正是王宏前世今生屢次出現表演失誤,但依然能夠大行其道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那咱們接著做第二個演示。”王宏處變不驚,淡定道。

  他轉身從身后舞臺角落拿出一個半透明的啤酒瓶,展示了一下。

  “這里面,是水……這次我自己先喝幾口,哈哈。待會兒大家可以再驗證。”

  王宏笑著,打開虛蓋的瓶蓋,直接仰頭對瓶喝了一口。

  然后……整個人再一次僵在那里。

  “為什么,為什么是汽油?!”

  這一次,王宏實際用上了最低端的手段,偷換瓶子。

  他的手法很快,剛剛那一下,所有人看見他都是拿了一個啤酒瓶,其實是兩個,兩個一模一樣,一個里頭是水,一個里頭是汽油。

  瓶身上有標記。

  拿裝水的喝幾口,再偷換裝汽油的來燒。這個帶有魔術色彩,低端但是有效的表演,他做過幾十次,沒有失誤過。

  這次?他一樣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位置和標記。

  “咕咚。”王宏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一大口汽油被吞了下去。

  臺下的省市領導們松了一口氣……

  但是,“嗝!嘔。”

  王宏胃里一陣翻騰,惡心反胃,強忍,忍不住,一口汽油直接噴在了臺上。

  氣味散發在空中。

  所有人都沉默,錯愕,慌亂。

  “拿錯了。”王宏說:“對,大家看,我這一天糊涂的,不小心又拿錯了……這瓶汽油本來是準備待會兒用來做燃燒對比實驗的,哈哈,讓大家見笑了。”

  “懟他娘,這也太胡扯了吧?”鄭忻峰忍不住出聲,江澈趕緊給他嘴捂上,作為被欺詐的合伙人,現在還不是他開口的時候。

  莊民裕和張市長的表情整個已經不對了,尤其莊民裕,看起來幾乎有點兒崩潰的跡象。

  這個時候,他們如果還看不出問題,那就不會是縣長和市長了。

  記者們一樣清楚,但他們都是官方“可靠”的記者,否則也不會被帶下來,幾個人集體放低相機,扭頭,觀察劉副省長的表情。

  劉副省長閉眼睛,一臂支著,伸手拿手指推了推自己的額頭,睜眼睛。

  “直接再看一次上回那個大型演示吧,水泥池稍微修復下,抽水機找出來。”說完,劉省長一拍座椅扶手,站起來,徑自帶頭往江邊走去。

  表情凝重,他去再次確認上次的演示有沒有問題,心情沉重,他依然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希望水變油是真的。

  同時,劉副省長已經在思考善后問題了,腦子里有些亂,有些惱,但是項目如果能及時停住,大概也還不算太晚吧?他想著。

  莊民裕跟上了,腳步有些不穩,但是依然跟上了。

  江澈心說老莊身板果然硬朗。心情輕松了不少。

  王宏沒辦法,依然只能跟上。

  鄭忻峰走前,一樣跟上。

  江澈不遠不近地綴在一群村民后頭,幾個孩子跟在他身邊。

  王宏扭頭看他。

  眼神對上,江澈微笑一下,用口型說:“驚喜吧?”

  王宏沒看懂。

  一群人走到江邊位置。

  “那個,劉省長,我的抽水機不在這。”王宏為難道。

  “工地上沒有嗎?”

  “沒有。”

  “你上次那個呢?”

  “……在縣招待所,劉副省長你看,要不明天我們再……”

  劉副省長直接扭頭沖司機道:“小趙你去,和縣里的同志一起,去把王大師的抽水機拿來。剩下的同志大家搭把手,咱們幫忙把這個池子簡單修復一下,請王大師演示。”

  記者早已經停止拍照了,這一點,劉副省長用眼神示意過。

  但是,余時平在柳將軍的幫助下換了一棵樹,繼續拍攝。

  司機點頭去了,很快,車子發動的聲音傳來。

  王宏心如死灰的站在那里。

  這一刻,王宏只能寄望于水泥池已經整個破碎。

  江澈往后看了一眼,王地寶和蕨菜頭遠遠地撒腿就跑。

  趁著大伙兒上手的空當,王宏悄悄靠近江澈,“救我。拿下來,你控股,我做事……”

  心知肚明肯定是江澈看破的,是他搞的鬼,但是自己本身確實是騙子,有口難言,王宏能屈能伸,一點沒有再遮掩。

  他只是死都想不通,江澈到底是什么時候看破的,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另外目的……

  “我被拆穿了,你也沒辦法繼續保住這塊地。”他終于想通了其中一點,反過來威脅道。

  “是么,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勞王大師繼續辛苦學雷鋒。”江澈微笑著,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小平原,地基、廠房,水泥,鋼材。

  連同已經付款的原材料,砸進去兩百多萬,王宏整個肉疼不已,糾結一下,想了想,自己身上還有百多萬,之前也不是沒被差穿過……只要能夠安然離開,換個地方,完全不怕沒辦法東山再起。

  甚至,還可能有機會報復。

  “都給你,我一聲不吭。”王宏壯士斷腕,哭喪著臉問:“怎么才肯放過我?你有辦法設計我,肯定就有辦法補救……”

  江澈淡淡地點了點頭。

  王宏眼睛一亮,“那你救我。”

  “不行啊。”江澈搖了搖頭,微笑說:“咱倆之間有些事,我暫時很難跟你解釋,另外,你說的有些話,我非常介意。”

  “什么話?”王宏想了想,小心道:“剛剛,剛剛是我一時糊涂……”

  江澈耐心說:“不是剛剛,那是一個多月前了。”

  一個多月前……那會兒不是特別和諧嗎?王宏愣住了一會兒,絞盡腦汁,依然沒想出來。

  “你跟我說,和氣生財。”江澈提醒。

  “這……”這王宏就想不通了。

  “想不通吧,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你突然對我說這句話,我一下……就很想弄死你。”江澈表情誠懇地解釋道。

  王宏:“……”

  “所以啊,不要亂跟我說話。”

  王宏表情猙獰一下,“那我就拖上你們一起。”

  江澈扭頭示意了一下攝像機,“你不敢,以前被拆穿,進監獄,你都能好好出來,繼續風生水起,就是因為從來沒人給你大規模曝光……你猜我敢不敢?”

  王宏整個人晃了晃。

  他不知道,其實,江澈不敢。

  但是不敢,也有辦法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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