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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家丑外揚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王國血脈

  祭壇之上,詹恩跪在宏偉的落日女神像下,失魂落魄,塞舌爾上尉上前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他扶起來。

  費德里科神色復雜地望著堂兄的背影,不言不語。

  “所以,這是一場因私怨而起的報復,”懷亞想起當年北境樺樹林里的遭遇,感慨又解氣地看著泰爾斯遞給他的刺客遺書,“南岸公爵當年犯下的錯,最終,反饋到了他自己身上。”

  泰爾斯負手站在祭壇最前方,抬頭仰望著神性莫測的落日女神。

  佩里·博特那蓋著白布的遺體則靜靜躺在兩位凱文迪爾之間,卑微又藐小。

  “如果只是他自己,那就好了,”馬略斯輕聲開口,平靜無波,“可惜,一個賭徒欠下的債,往往要他身邊的人,一并償還。”

  身邊的人……

  詹恩的背影微微一顫。

  “對了,希萊,不,希萊……她……她現在……對手找上乍得維就是為了她……”

  但這話似乎讓詹恩想起了什么,他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焦急萬分地轉向泰爾斯:

  “你!泰爾斯!去找她,現在!派人!派軍隊去保護她!還有你,卡西恩!你怎么能在這里!立刻回去,回去她身邊——”

  眾人面面相覷。

  “冷靜!詹恩!”

  泰爾斯不得不大聲打斷他。

  “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安排,”王子來到詹恩面前,看著失禮失態的南岸公爵,卻高興不起來,“護衛足夠,而她藏得很好,不會有事的——實在不行,還有脫逃計劃。”

  當然,最大的變數,還是希萊那姑娘的性格。

  她可不是能安分守己,乖乖藏好,配合行動的角色。

  詹恩怔怔地看著泰爾斯,深呼吸了幾口。

  費德里科則眼神復雜地看著泰爾斯安撫詹恩的場景。

  “據目前的調查,刺客很莽撞,來不及從乍得維那里獲取什么線索,遑論找到凱文迪爾小姐。”馬略斯補充道。

  泰爾斯點點頭:“再有,如果幕后黑手的目標真是希萊……那我們就更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找希萊了——這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目的,看著我們慌亂,露出破綻。”

  詹恩的目光漸漸聚焦,重新奪回搖搖欲墜的理智。

  “至于她的安全,恕我直言,”卡西恩看著南岸公爵的狼狽模樣,嘆息道,“但希萊小姐獨立自保的本領,可能遠超大部分人的想象。”

  須知多年之前,在半塔之外,邪林之中,我這條命還是她救的呢。

  不止一次。

  卡西恩心中感慨:

  更蒙她不殺之恩。

  “我同意。”泰爾斯想起希萊從裝神弄鬼到召神喚鬼的一系列神秘本事,贊同之余,也心有余悸。

  “這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費德里科突然開口,他看向地上小博特的遺體,“找到真相,找到幕后黑手,才能保護希萊。”

  血色鳶尾花的發起者有意無意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詹恩:

  “才能知道,到底是誰在故布疑陣,又是誰想渾水摸魚——畢竟,眼見可不一定為實。”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重新走到后者遺體前。

  “這背后一定是有心人在操縱策劃的,”塞舌爾騎士看著詹恩失魂的樣子,滿是不忿,“至于這個小博特,他是受人指使的工具,說什么私人恩怨,不過借口罷了,無論有沒有他,他們都會對詹恩大人……”

  “而如果我的堂兄不那么心狠手辣和虛偽冷酷,少一些陰謀詭計與狡詐伎倆,”費德里科盯著詹恩的背影,冷冷開口,“我想,幕后之人也不會有這么方便的借口,這么好用的工具。”

  詹恩閉上了眼睛。

  然而——泰爾斯心底冒出一個哂笑的聲音——泰爾斯,你體驗過翡翠城的處境,見識過對它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也試探過南岸領的水有多深。

  若真如費德里科所說,十余年前,翡翠城遭逢劇變,詹恩·凱文迪爾匆匆繼位時,他不那么心狠手辣和虛偽冷酷的話……

  那人人稱羨又富可敵國的翡翠城,真能安定繁榮到今日?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當然,真相也可能是反過來的:

  如果詹恩不那么心狠手辣虛偽冷酷,那也許他根本就坐不穩新得的公爵之位,甚至難以渡過那場老公爵遇刺、家族內亂的政治大劫?

  想到這里,望著詹恩那行尸走肉般的失神背影,泰爾斯突然想起刃牙營地里,快繩對他的哥哥,對那位埃克斯特前王子蘇里爾的評價:

  蘇里爾是注定要迎來終結的……不是因為某個個人,某個陰謀,某件意外,而是因為他坐在這個位子上,更因為蘇里爾生就此道,身在其中,他的果決冷酷和野心勃勃都是征兆,當他習慣了在黑暗中前行,在詭計里縱橫,在政治上來回,在戰場上揮劍,在龍之國度的風霜里攀登雪峰……

  那他終有一日會死于茲,或遲,或早,不是這次,就是下次,他的生活方式終有一日會倒卷而來,吞噬他的人生……

  這與你的力量無關,泰爾斯,相反,你力量越大,權力越大,這副鎖鏈就鎖得越緊,箍得越深,越是無法掙脫……

  在那一瞬間,泰爾斯看著跪在女神像下的詹恩,覺得自己對他又多了幾分了解。

  詹恩越是想抓緊權力,權力便越是回頭抓緊他。

  令他無處遁逃。

  但別誤會了,也別感傷了——他心底里的聲音適時強硬起來,及時驅散泰爾斯此刻的多愁善感:

  目前來看,無論詹恩是不是有那么多陰謀詭計與狡詐伎倆……

  若沒有你的堅持和助力,泰爾斯,那翡翠城的安定繁榮……

  也頂多就到今日了。

  泰爾斯回過神來。

  “所以,小博特向公爵復仇,無辜倒霉的卻另有他人。”

  望著地上昔日同窗的遺體,從感傷中脫離出來的卡西恩騎士轉向泰爾斯,眼神銳利:

  “那祭司怎么樣了?他還好嗎?”

  泰爾斯心中一凜,他抬起頭,和馬略斯以及懷亞對視一眼。

  沒錯,乍得維的安危,這才是希萊最關心的事情。

  “勿憂,乍得維祭司尚且安好,”作為王子侍從官,懷亞不得不板起臉開口,“他正在我們和神殿的嚴密保護下調養恢復……”

  但卡西恩略過侍從官的辭令,直擊根本:

  “帶我見他。”

  懷亞一頓,他忍住轉頭去看泰爾斯的想法,釋出禮貌的微笑:

  “我理解您對傷者的關心。但是很抱歉,經歷了這樣的事,那位祭司大人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現在不便見客,以策安全……”

  “這么說,”卡西恩語氣收緊,“他死了?”

  懷亞一愣,急忙道:“當然沒有!我能以名譽發誓,那位祭司還活著……”

  還活著。

  馬略斯聞言皺眉,泰爾斯也心底一沉。

  作為王子的侍從官,懷亞還是嫩了些。

  “我明白了,”卡西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乍得維性命垂危,對么?”

  懷亞頓時一窒,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卡西恩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看了表情嚴肅的泰爾斯和馬略斯幾眼,似乎看透了什么。

  他又望了望兩位截然不同的凱文迪爾,勾勾嘴角,似要發出哂笑。

  但他最終看向地上那位舊識的遺體,長嘆一口氣。

  “我跟那位祭司相處不多,但哪怕是這不多的相處和見聞……他不該死,至少不該為此而死。”

  卡西恩凝望著泰爾斯:

  “而有人該為此做些什么。”

  泰爾斯凝重地點點頭:

  “當然。”

  卡西恩頷首回應,轉身離開:

  “恕我失陪了,有人需要知道這個。”

  有人需要知道……

  看著卡西恩離開的背影,泰爾斯心中一凜。

  如果希萊知道了乍得維遇刺的事……

  懷亞看見泰爾斯為難的樣子,心有所感,下意識開口:“您請留步……”

  但他還沒說完話,更沒想明白該怎么做,就有人搶先一步。

  “停下,老朋友,”卡西恩的舊日同僚,翡翠軍團的塞舌爾上尉擋在前者的去路上,冷冷開口,“我們還沒完事呢。”

  卡西恩腳步一頓,皺起眉頭:

  “完事?”

  “你知道,”只見塞舌爾按著腰間的劍柄,眼神犀利,“你上次在北門橋阻礙執法,劫走吸血兇徒的那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很好。

  懷亞心中一松。

  總算有人攔住他了,而且用的理由還算體面……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

  為什么是塞舌爾?

  懷亞一陣疑惑,跟馬略斯對視一眼,后者給了他一個玩味的眼神。

  要不怎么說呢,哪怕是極境騎士,一個東陸雇傭兵出身的平民,塞舌爾明明幾年前還只是公爵的跑腿保鏢,現在卻已經肩負軍銜,是翡翠軍團的中流砥柱了。

  馬略斯想起跟這位軍團上尉打過的交道,不禁瞇起眼睛:

  這人是身手高強,可高強的卻遠遠不止身手。

  “我們的賬,就非得這時候算不可?”卡西恩觀察前后,表情漸冷。

  對塞舌爾而言,現在才是算賬的好時候呢。

  馬略斯暗自點頭:

  否則關起門來,哪怕賬算得再清再好,又有誰能看見?

  “你想離開也行。”

  塞舌爾極快地瞥了一眼泰爾斯,對卡西恩冷冷道:

  “那就麻煩你前方帶路,跟我一起,去你和希萊小姐藏匿包庇吸血兇徒的地方,抓他歸案?”

  卡西恩表情一變。

  懷亞兀自疑惑,馬略斯卻不得不對塞舌爾騎士高看一眼:

  這話一出,卡西恩可就不再方便回去找凱文迪爾大小姐了,至少明面上不方便。

  “難怪,老朋友,”卡西恩眼神可怕,語氣冷酷,“難怪你官運亨通,步步高升。”

  “多虧你當初辭職,退位讓賢,”塞舌爾不屑冷哼:“我才能有今天。”

  兩位舊日同僚冷冷對峙。

  真有趣。

  馬略斯思索道:

  當初北門橋一夜,圍捕洛桑二世,卡西恩就在塞舌爾手上劫走了人犯。

  但泰爾斯攝政授意不必深究,作為最大責任人,塞舌爾就立刻忘了這件事,不聞不問。

  現在,當他們不想卡西恩回去傳遞消息,又不便明言時……

  塞舌爾倒是記性回歸,突然想起此案,準備算賬了。

  該軟就軟,當硬則硬,直彎隨意,伸縮自如。

  馬略斯只能再度感慨:

  這就是翡翠城特色的極境騎士嗎?

  相比之下,王都尤其是王室衛隊里的某些人,若放在翡翠城……嗯,沒有家族出身的庇佑,怕是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卡西恩勛爵,請聽我一言。”

  想到這里,一直默默旁觀的馬略斯終于發聲,溫言解釋:

  “今天的不幸會找上乍得維祭司,原因之一,正是幕后之人找不到行蹤莫測的凱文迪爾小姐。但您了解那姑娘的性格,若她本人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沖動行事,乃至主動現身自投羅網,那就正中對手的……”

  “那也是她的決定,”但卡西恩冷漠回應,油鹽不進,“不該是其他任何人的決定。”

  馬略斯微微蹙眉。

  “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老朋友……”

  塞舌爾冷笑道:

  “當初又何必自詡清高,丟下一切一走了之?”

  卡西恩皺起眉頭,不解地望向舊日同僚。

  不止如此。

  塞舌爾冷冷盯著對方:

  卡西恩,他那時多么瀟灑,多么清高,只因看不慣世事灰暗,就毅然辭職,對無數人羨慕嫉妒渴求不得的職銜爵位棄如敝履,毫不在意。

  當真有古騎士之風。

  只是……

  塞舌爾死死摁著劍柄,強忍心中的不適感。

  他這樣瀟灑自在,道德高尚,發表了一番清高的感想后便飄然而去,卻把其他留下來的人,把他們這些為了掙一口飯而不得不滿身泥濘蠅營狗茍的尷尬俗人,置于何地?

  就連塞舌爾補上他空出來的職位頭銜時,都像是拾人牙慧,受人施舍,更顯得自己俗不可耐,才不配位。

  但卡西恩的職位頭銜有多少是靠家世出身得來的,多少是靠奮斗功績得來的,他真的不清楚嗎?

  為什么卻偏偏顯得他潔身自好,而自己庸俗不堪?

  更難以理喻的是,去則去矣……

  “而你又為什么要現在回來?”

  塞舌爾的話里帶著淡淡的厭惡與不屑:

  “就為了攀上更高的高枝?”

  D.D是對的。

  泰爾斯看著他們的對峙,心有所感:這兩位老朋友在過往關系復雜,恩怨難辨。

  也不知道多伊爾是怎么看出來的。

  “我做我愿意做的事,”卡西恩沉默了一陣,“而在此時此刻,對希萊小姐忠心耿耿,碰巧是其中之一。”

  塞舌爾不屑輕嗤。

  “不像你,老朋友,你從過去到現在,都只能也只有‘忠心耿耿’,”卡西恩望著塞舌爾,再有意無意地瞥向泰爾斯和詹恩,“不管你愿不愿意。”

  塞舌爾的瞳孔瞬間聚焦。

  他猛地握緊了劍柄,深呼吸兩口。

  是了。

  他死死盯著老同僚,咧嘴而笑,從心底發出的聲音卻越發痛苦不甘:

  是因為在卡西恩眼里,有些——大部分普通人窮盡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來得太簡單太輕松,甚至生來就有,所以可有可無,毋須在意,遑論珍惜。

  所以他們才能如此超然物外,清高自潔。

  也許還不是故作虛偽,因為這幫幸運之子,這群天睞之人,他們就是真心實意地這么想著,興許還覺得自己可崇高了,可超然了。

  塞舌爾抽出長劍,估算出手的距離和角度,冷笑不已。

  而像卡西恩這樣的人,他們永遠想不通為什么:像他塞舌爾這樣三代都活在貧民堆里搶飯吃的人,為什么要這么費心鉆營,這么奮力向上,這么錙銖必較,這么野心勃勃不安其分?

  為什么他們就是不懂得抬頭看看日月星辰,風花雪月,天地壯美?

  為什么他們非要活得那么用力、那么辛苦、那么艱難、那么做作,把頭、腰乃至膝蓋壓得那么低?

  為什么非要為那卑鄙俗氣不值一提的三瓜兩棗,掙扎得滿身泥濘,骯臟難看,尊嚴全無?

  騎士勛爵的頭銜很特別嗎?軍團上尉的地位很厲害嗎?出身貴胄很了不得嗎?生來有沒有土地財產家世人脈很重要嗎?跟不同階層的人相處共事很費心嗎?每天多吃一碗肉或少吃一餐飯,每月的薪俸多十個或少十個銀幣,真的是很要命的事嗎?

  人生在世,愿意做的事就做,不愿意做的事就不做,這很難嗎?

  人難道不該是生來就輕松而美好,自由而獨立,幸福而自洽,不受外物拘束,不被他人制約的嗎?

  卡西恩同樣掣劍出鞘,他側著身體,左右打量著神殿四處的守備力量,籌算突圍。

  “我不想與你為敵,塞舌爾。”

  “錯了,卡西恩。”

  但塞舌爾殺氣騰騰,他的回答讓卡西恩難以理解:

  “你以為你不想。”

  祭壇前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馬略斯蹙起眉頭,懷亞下意識攔在泰爾斯身前,嚴陣以待。

  費德里科若有所思,詹恩則仍舊出神,對身邊事恍若不聞。

  遠處的守衛們注意到了這里的不尋常,但是沒有人敢靠近。

  “就算你們把我留下來,”卡西恩望著前后左右,乃至地位高低的阻礙,輕哼道,“她最終也會收到消息的。”

  泰爾斯心情一沉。

  他是對的。

  泰爾斯內心的聲音小心提醒他:

  那姑娘的神通不能說廣大,但卻足夠邪門。

  希萊會知道的。

  而那就是你們之間信任崩塌的時刻。

  “夠了。”

  想到這里,泰爾斯嘆了口氣,打斷這場越發危險的對峙:

  “我跟你去。”

  懷亞疑惑回頭:

  “殿下?”

  只見泰爾斯撥開把他護在身后的懷亞,一步步走向劍拔弩張的塞舌爾和卡西恩,逼得兩人齊齊放低劍刃,退開半步。

  “我說,我會跟你一起去見希萊,卡西恩騎士。”

  卡西恩有些訝異,在場的其他人也齊齊一怔。

  “我不打算隱瞞她。事實上,我要親口告訴她乍得維的事——趕在她從別處知道之前。”

  泰爾斯憂心難解:

  “而我只希望在那之前,您能再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整理線索,制定對策——我希望,在見到她的時候,我能有更多更全面的消息,從而給出有價值的建議和幫助,而不是兩眼一抹黑,徒留她一人消化憤怒和悲痛。”

  泰爾斯堅定地望著他:

  “我發誓。”

  卡西恩凝視著少年。

  “您的誓言,”他冷哼一聲,對王子殿下毫不客氣,“不是我的誓言。”

  在場的大部分人齊齊蹙眉。

  “我知道,我很尊重這一點,”泰爾斯盡力誠懇地道,“所以如果您堅持,我也只能妥協,丟下這里的事情,跟你去見她——免得我和她之間,發生什么誤解和誤判。”

  詹恩回過神來,緩緩回頭,費德里科則表情微妙。

  卡西恩沉默了,他看了看一臉陰沉,寸步不讓的塞舌爾,依舊不明白對方那股莫名的敵意從何而來。

  最終輕哼一聲,收起佩劍,退到一旁。

  “好吧。”

  泰爾斯眼神一動:“噢?”

  “我可以等,”卡西恩語氣警惕,“但不會太久。”

  泰爾斯有些意外。

  他這是……答應了?

  “她吩咐過,”卡西恩輕聲道,“在城里,若有任何變故,均以殿下您的意見為準。”

  泰爾斯不由一驚:

  “以我為準……她……希萊真是這么說的?”

  “你懷疑這一點?”

  “不不不,我只是……”

  哇哦。

  泰爾斯有些受寵若驚。

  她就這么信任我?

  塞舌爾站在一旁,他不得不收起武器,心情復雜地看著耐心向卡西恩解釋的泰爾斯。

  是了。

  他強行壓下心底的不甘,搖頭自嘲。

  有些人,天生就有人青睞。

  有些人,生來便毫不費力。

  跟他不一樣。

  就在此時。

  “你究竟想干什么?”一個沙啞又疲憊的嗓音傳來。

  所有人齊齊扭頭。

  只見神像之下,詹恩幽幽開口:

  “你想要什么?”

  “當然是穩住局面,減少損失。”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

  “然后希望我們能找到……”

  “不是你,”詹恩冷冷開口,他從地上起身,眼神陰冷,“我是說——他。”

  眾人跟隨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位鳶尾花。

  “你。”

  南岸公爵冷冷道:

  “費德里科·凱文迪爾。”

  費德眉頭一皺:“什么?”

  “這是你做的,你策劃的,至少是你授意的,”詹恩伸手指向地上的遺體,冷冷道,“在你手下跑腿的遠不止洛桑二世,對吧——而這事早不發生,晚不發生,偏偏就在你解除軟禁重獲自由,得以跟他們聯絡之后,發生了。”

  “荒謬。”

  費德里科面沉如水:

  “我們是一起被軟禁,也是一起被釋放的,怎么就不能是你做的,你聯絡的?堂兄?”

  “希萊是我的親妹妹!”

  “也是我的親堂妹!”

  當然,他們倆都有嫌疑。

  泰爾斯無奈地閉上眼睛:早知道,就該把他倆一直關著,關到自己離開再說。

  不,那不可能。

  心底的另一個自己及時發聲,謹慎理智地提醒王子殿下:

  你很清楚,泰爾斯:

  仲裁舊案是個好理由,讓你暫且獲得了制約凱文迪爾的權力,拿到掌控翡翠城的資格。

  但是反過來,它卻不是個好借口:你一日不定審結案,不給出說法,不至少讓一位凱文迪爾清白釋放,那你就一日無法取信翡翠城,平衡局勢,穩固天平。

  也就無法稱心如意地離開翡翠城。

  你以此鉗制凱文迪爾,牽制翡翠城。

  翡翠城卻也借此鉗制你,牽制王室。

  泰爾斯猛地睜開眼睛。

  “這刺客跟你一樣,都是從公海逃生,一樣在此時回來找我復仇,”詹恩冷笑道,“你們不會連偷渡回翡翠城的船,都搭的同一艘吧?”

  “我也很抱歉乍得維祭司的遭遇,”費德里科矢口否認,“但此事與我無關,沒有就是沒有。”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你知道,費德,”但詹恩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你知道希萊進過神殿受教,你知道她跟那祭司交情好,你也知道她有時會躲這兒躲禍,你甚至知道她從小的病況……”

  泰爾斯眉心一跳。

  “詹恩,”費德里科皺眉打斷他,“你失態了。”

  但詹恩不管不顧,他咬牙切齒越說越多:

  “……而誰知道你父親還告訴了你多少希萊的事:好的壞的奇的怪的,包括我們家跟半塔、跟神殿、跟秘科乃至跟王室的歷史過往、恩恩怨怨……”

  泰爾斯表情一動。

  “堂兄!”

  費德里科不得不大聲打斷他,他望了一眼旁邊的人們:

  “冷靜些,看看場合,家丑不宜外揚。”

  “你已經外揚了!”

  詹恩放聲冷笑:

  “瞧瞧現在,拜你所賜,鳶尾花的名字成了笑柄,后人自相殘殺,仇人虎視眈眈,而希萊被當作目標……”

  “放屁!”

  費德里科忍無可忍,提高音量頂撞回去:

  “這明明都是你的錯!”

  詹恩一頓,怒極反笑:

  “我的錯?”

  堂兄弟間的爭吵越發毫無顧忌,眾人看得眉頭緊皺。

  懷亞向泰爾斯打眼色,但后者只是搖了搖頭,依舊旁觀著他們的爭吵。

  “當然!剛剛你沒聽見嗎?”

  費德里科冷哼一聲,向地上的遺體揮手:

  “瞧瞧,又是政變又是截殺使團的,若不是你施政時搞出那么多狗屁倒灶,這毒販兒子何至于家破人亡,再把賬算回凱文迪爾頭上?他背后的人怎么有機會鉆空子,來扇我們家的臉面,毀翡翠城的根基?”

  詹恩呼吸急促,死死瞪著他的堂弟。

  “而你,詹恩·凱文迪爾,你坐在公爵大位上卻連屁股都擦不干凈,滅口都不利索,甚至讓他有機會跑掉回來復仇!”

  詹恩聞言一窒,咬緊牙關:

  “如果不是你帶回來這么多禍……”

  “別扯什么我算計你的被害妄想了!”

  費德里科呸聲打斷他,手指直指詹恩的鼻子:

  “這就是你的錯,你留下的爛攤子,你樹的仇,你結的怨!而你知道的,沒人比你自己更清楚!是你連累了她,拖累了希萊!”

  詹恩被搶白得胸膛起伏,表情扭曲。

  “所以行行好,少在那表演什么兄妹情深了!萬一希萊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是你親手害苦了你妹妹——”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詹恩就怒火中燒,揮手就是一拳!

  “害你媽的屁!”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挨了一拳的費德里科撲倒在地。

  他晃晃腦袋,摸了摸流出的鼻血,先是難以置信,旋即惱羞成怒,起身沖向詹恩!

  “操你個狗逼——”

  “殿下——”懷亞大驚失色,第一個看向泰爾斯。

  但沒有請示的時間,憤怒不已的兩位堂兄弟幾乎在同一時間,惡狠狠撞上彼此!

  于是眾目睽睽之下,兩位貴不可言、在政壇上斗得不可開交的凱文迪爾少爺,就這樣毫無修養乃至粗鄙不堪地在神殿里動起手來,口中污言穢語更是不曾歇止,甚至有些辱罵明顯源自兒時恩怨:

  “你個打漁的拱海雜種……”

  “去你媽的背尸佬……”

  泰爾斯絕望地嘆了口氣。

  他也不管懷亞的焦急請示,就在小博特遺體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閉眼撫額,看也不看這場勢均力敵又貴不可言的“激戰”。

  但興許是養尊處優,抑或是承平日久,兩人的斗毆遠不及選將會有觀賞性,且很快從一來一往的快速拳擊變成難看的撕扯拉拽,并在馬略斯的暗示下,于三秒后被生生叫停。

  “詹恩大人!冷靜!我們還在神殿里……”塞舌爾從正面一把抱住盛怒之下的南岸公爵,連推帶拽。

  “請后退,費德少爺。我是不喜歡你父親,但我更不想公報私仇……”卡西恩毫不客氣地扣住同樣怒不可遏的費德里科,擒拿著他的右臂向后拖。

  兩位凱文迪爾很快就被分開,兩人都恨意滿滿地盯著彼此,鼻青臉腫,衣著凌亂。

  馬略斯站在中間,看著一左一右,兩位極境高手攔著兩位貴人的樣子,皺眉以對。

  “如果您不反對,殿下,”懷亞摩拳擦掌,尤其盯著詹恩,“我這就讓他們冷靜冷靜,然后重新關起來……”

  “放開。”

  “啊?”懷亞吃了一驚。

  “我說,你們,放開他們倆,”泰爾斯依舊閉眼揉額,說出來的話卻出乎意料,“讓他們打。”

  負責拉架的卡西恩和塞舌爾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就連正咬牙切齒互放狠話的詹恩和費德里科也愣住了。

  唯有馬略斯眼神一動,自動自覺地退到一邊。

  “可是殿下……”懷亞還想爭取點什么。

  這個瞬間,泰爾斯倏地睜眼抬頭,怒喝開口:

  “放開!!”

  所有人齊齊一震!

  塞舌爾和卡西恩幾乎同時放開手,雙雙退后。

  只留下臺階上的詹恩和費德里科,無阻無攔地面對彼此。

  尚在氣喘的兩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怔怔望向泰爾斯。

  “繼續啊,打啊,”泰爾斯坐在臺階上,雙肘壓著兩側膝蓋,面無表情地望著祭壇下的無數空座,想著翡翠城里的每個人都該坐在什么位置上,“別因為我中斷了。”

  詹恩和費德里科都有些莫名其妙,他們怔怔地看向彼此。

  眼神交匯的一刻,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兩人面露猙獰,下意識拽住彼此的衣領!

  但泰爾斯那冷冽又平靜的聲音傳來:

  “隨便打死一個,就當他是策劃這起案子的幕后黑手了。”

  兩位鳶尾花剛剛抬起的拳肘,齊齊一頓。

  “這樣一來,案子破了,問題也解決了,翡翠城嘛,估計也就不會再死人了。”

  就是后患無窮,沒法如預想般順利收尾了。

  當然,你,泰爾斯,你還是會用盡手段,使盡解數去維持平衡的。

  泰爾斯冷冷看著兩位開始思考的凱文迪爾,而他心底里的聲音點出他想表達的意思:

  但那與出局的死人何干?

  “這難道不是你們的愿望和目的嗎?”

  泰爾斯若無其事地掃了掃膝蓋上不存在的灰塵:

  “借我的手除掉彼此?一個人獨享寶座?”

  詹恩和費德里科依舊揪著對方。

  咬牙切齒的兩人看看泰爾斯,又看看彼此,臉上的怒火恨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所以我現在把機會給你們了,不錯吧?比你們絞盡腦汁地搞政治斗爭簡單吧?喏,動手吧。”

  泰爾斯看也不看他們,自顧自舉手催促道:

  “來啊,動手啊?”

  但兩位凱文迪爾扣著彼此衣領,雖仇恨依舊,可并未動彈。

  周圍四人也沒有出聲。

  “就在這里,就是現在,落日見證,你們決斗吧?”

  倒是泰爾斯那不知是陰陽怪氣還是嚴肅認真的話,依舊繼續:

  “不管是誰,打死一個就行。真的,就一個,我說的。”

  詹恩眼神憤怒,卻久久不語。

  “打啊。”

  費德里科目光冰冷,但紋絲不動。

  “打啊?”

  下一秒,泰爾斯不耐煩地起身,寒聲催促:

  “打啊!!!”

  獄河之罪加持之下,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神殿里,引得遠處站崗的守衛和查案的警戒官們人人側目,旋即又都在上司們的低聲呵斥中迅速低頭,緊張地忙活手頭的工作,裝作無事發生。

  詹恩和費德里科冷冷面對彼此。

  “動手啊,詹恩,你揍我時不是挺有力的嗎?”

  泰爾斯收斂表情舉步向前,走向他們兩人:

  “至于你,費德,你不是做夢都想坐那個位子?”

  塞舌爾和卡西恩急急退讓。

  “殿下,人們都在看著……”感覺不妥的懷亞想要出聲提醒,卻被馬略斯伸手止住。

  只見泰爾斯站定在兩位鳶尾花面前,面無表情。

  在王子的注目下,這對堂兄弟的情緒漸漸恢復平靜。

  詹恩不屑輕哼,松開對方的衣領,順勢將費德向后推開:

  “野蠻。”

  后者則毫不示弱地甩手回擊,揮開堂兄的手臂:

  “荒謬。”

  懷亞不知不覺松了一口氣。

  只見費德里科后退一步,詹恩也扭開了頭,兩位鼻青臉腫的凱文迪爾各自整理儀容。

  “看來是不打咯?”

  泰爾斯抱著手臂,目光陰冷:

  “怎么,莫非剛剛是裝出來的,在打假拳,合伙演戲給我看?”

  面對王子的奚落,無論詹恩還是費德里科都沒有說話。

  “現在,能把精力從攻訐陷害彼此上轉移回來了嗎?如果你們沒人愿意做那個‘幕后黑手’的話。”

  泰爾斯越過他們,緩步向前,直勾勾地盯著頭頂的落日神像,冷哼道:

  “要知道,無論是那個去閔迪思廳行刺的安克·拜拉爾,還是我某個抱著小布偶熊睡覺的親衛……”

  王子殿下專門回頭,不屑地瞥了詹恩一眼:

  “……都比你們有種多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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