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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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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茅峰,九霄萬福宮。

  該觀建于西漢,專祀大茅真君茅盈,元代叫圣祜觀,明萬歷敕建殿宇,賜名九霄萬福宮。而此刻,在內院的一間靜室內,茅山派住持吳松柏坐于案前,手捧一卷道經,正看的入神。

  “踏踏踏!”

  庭中忽傳來一陣腳步聲,少頃停在門外,道:“住持,人到鎮上了。”

  “嗯,叫景逸招待客人,再備些齋宴。”吳松柏吩咐。

  門外那人沒動,猶豫道:“住持,他們非同常人,我們要不要表示一番?”

  “表示一番?可要山門大開,住持親迎,高功列候,仙樂齊鳴?”吳松柏打趣道。

  “呃……”

  那人頓時語塞。

  “好了,快去準備吧。”

  “是!”

  那人應聲退下,他則搖了搖頭,翻過書頁繼續研讀。

  就在兩天前,鳳凰山傳來口訊,近日要來拜訪。全派上下人心惶惶,唯有吳松柏混不在意。

  話說茅山與天師道同為符箓三山,境遇卻凄慘的多。日鬼戰爭時期,這里還是革命根據地,不幸被敵軍掃蕩,放火燒山,三宮五觀幾乎全毀。而建國后,正一由于特殊屬性,天然就處于劣勢,茅山更是劣勢中的劣勢。

  捉鬼養鬼,煉尸趕尸,妥妥的封建迷信!

  所以官方對茅山派的打壓極為嚴重,以至于幾十年間,一度頻臨滅派。虧得前幾任住持忍辱負重,竭盡全力保住了一些傳承。

  再后來,即便官方允許宗教自由,在天師府重振聲威的情況下,茅山一脈仍然不敢張揚,只是閉門修道。

  而就是這段期間,民間出現了很多大子,打著茅山的幌子招搖撞騙……

  許是這般經歷的磨練,才造成了畫風的截然不同。就像張金通,他身為正一領袖,世俗心太重,習慣鉆營,真要比心性氣度,還真的不如吳松柏。

  “好一派仙家氣象!”

  顧玙在山道上緩緩而行,望著那怪石林立,溶洞深幽,白霧氤氳間,曲澗溪流縱橫交織,忍不住贊嘆一聲。

  “世人一提茅山,都道是玄門寶地,卻忘了它本身靈秀,絲毫不亞于五岳名川。”景逸接口笑道。

  此人二十多歲,態度親和。他也是吳松柏的嫡傳弟子,只是天資不如晁空圖,沒被選入道院。

  “說的是,二者本就相得益彰。”顧玙應道。

  聽得倆人對話,小齋翻了個白眼,根本懶得理。小堇在旁邊卻很急,恨不得施展步虛術,直接飛上去。她又免不得摟住妹妹,示意稍安勿躁。

  沒錯,這次出行有點特殊,因為小肥皂也跟來了自己媽媽出事,誰也不能拒絕一個有孝心的孩子。

  于是三人前來,只留龍秋在盛天,楊青那邊也有祛邪丹牽制,暫且無礙。

  他們行了半個時辰,便到了九霄萬福宮。

  此宮依山而建,氣勢恢宏,剛好俯瞰著茅山鎮。內有殿宇四進:第一進為靈官殿;第二進為藏經樓;第三進為太元寶殿,東有迎旭道院,西有儀鵠道院;第四進為升表臺和二圣殿。

  升表臺又名飛升臺,相傳茅盈在這里駕鶴飛升。二圣殿供著茅盈父母,東側為道舍和客廳,西側是怡云樓,樓上陳列“鎮山四寶”,分別是玉印、玉圭、玉符、哈硯,均為宋代珍品。

  他們順著靈官殿往里走,在經過一個小廣場時,顧玙不禁扭頭,看向一位正在掃地的中年婦人。

  這婦人穿著樸素,面色凄苦,顯得略微怪異。

  “那位是觀里的居士么?”顧玙問道。

  “她本是茅山鎮的富戶,前些天公公辦頭七,小兒子不知怎么就中了邪氣。家里不好養,便跟一師弟商議,先送上山居住。母親可憐孩子,就舍了家陪著上山,平日也主動幫著打掃。”景逸道。

  “那孩子怎么樣了?”小齋問。

  “其實沒什么大事,只是年齡小,還不適應。住持說禍福相依,全看自身造化。”

  “哦……”

  倆人點點頭,又瞅了婦人一眼,才繼續前行。

  說話間,景逸將他們領到了客廳前,然后拱手告辭。他們自己進去,里面無人,稍等了一會,只見一圓臉老道從屏風后繞出。

  這第一眼的感覺,就比張金通好太多,三人連忙施禮:“可是吳松柏前輩?”

  “呵呵,坐!”

  吳松柏一伸手,示意不必客套,當先坐在主位,毫不掩飾的打量一番,贊道:“果然盛名不虛,人中龍鳳……這位小友也是實力不凡,難得難得。”

  說的就是小肥皂了。

  人家稱贊,姐姐姐夫還想回謝,小堇卻忍不住了,直接道:“前輩,我母親被鬼上了身,我們來求解救之法,希望您指點!”

  “鬼上身?癥狀如何?”

  “就像精神分裂一樣,怕光,總是大喊大叫,而且非常非常的餓。我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吃了一天一夜了,但肚子完全沒問題!”

  “僅此而已?”對方問。

  小堇一愣,這話整的好像還瞧不上那鬼似的,道:“對,就這些!前輩,您能治么?”

  “小事,不必擔心。”

  吳松柏順嘴就裝了個逼,頓了頓,又笑道:“你們來的巧,正趕上飯時,我特意備了些齋菜,我們邊吃邊談。”

  說著,他起身帶路,直奔齋堂。

  顧玙和小齋也很神奇,老頭可以啊,還真有點高人的感覺。

  齋是素齋,青菜豆腐,花卷饅頭,還有一碗瓜片湯。

  外面是大廳,里面是單間,幾人圍桌而坐。吳松柏拿起筷子,解釋道:“今天是齋戒日,不能吃肉,委屈你們了。”

  “沒關系,我們也不怎么吃肉。”顧玙道。

  “這個也字用的不對,我可是愛吃肉的。”

  老道夾了塊豆腐,連湯帶水的嚼進嘴里,一臉的不愉快。

  二人見狀,倒是挺喜歡這副性情,紛紛動筷。這齋菜做的確實好吃,轉眼就消滅了一半。

  “前輩,剛才提到鬼上身,我看您并不驚訝,難道您已經見過鬼了?”顧玙問。

  “我沒見過,但我知道,這鬼早晚會出來。”

  “這話怎么說?”小堇問。

  “你們可知,鬼是何物?”吳松柏問。

  “是人死后的魂魄?”小堇不太確定。

  “粗略可以這么講,不過按道家的觀念,凡人皆有三魂七魄,這是一個整體,統稱為神。活人的魂魄都是凝聚的,當然有時也會偶爾分離。比如嬰兒受到驚嚇,就會哭鬧或抽風,嚴重的還有精神疾患。就因為嬰兒的魂魄還沒有完全磨合,容易潰散。”

  吳松柏擦了擦嘴,道:“那人為什么會死?一是肉身的精氣減弱,二是神魂凝聚不住。人死之后,通常神魂還會聚結七日,過后便會分離。

  那所謂的鬼,一般指兩種,一是七日內的新鬼,二是七日后的游魂。前者還保留生前記憶,后者只是殘缺的一部分,要么少有神智,要么無意無識。

  它們雖然存于人世,但陰陽相隔,互不干涉,難以溝通。必須經過一個儀式化的程序,比如民間的頭七,或者道士做法招魂,才能得見。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叫枉死鬼。

  火燒,水淹,活埋,饑餓,鞭打虐待,含冤自盡等等,都叫枉死。這些人的怨氣極重,執念強大,散去的魂魄會附在生前最重要的一件器物上,長久得存。如果有人觸動、冒犯,便會不依不饒。

  你母親碰到的,應該就是個餓死鬼。”

  顧玙皺眉思索,問道:“前輩,那依您看,在靈氣枯竭這段時期,鬼還存在么?”

  “我覺得是存在的,因為人的神魂不可能消失,有神魂就一定有鬼。只是存在的時間大為縮減,比如七日變成一日,甚至剛剛去世,神魂便已分離。”吳松柏沉吟道。

  “那分離的魂魄去哪里了?六道輪回么?”小肥皂聽的目瞪口呆。

  吳松柏奇怪的瞧了瞧她,又瞅瞅兩位家長:爸爸媽媽也不忍直視,覺得特丟臉的樣子。

  他心中了然,仍解釋道:“地獄、輪回,都是佛教的說法。道家修的就是白日飛升,今世成仙,談不上什么輪回。雖然有本《老君虛無自然本起經》,講了五道輪回的概念,但明顯是受佛教荼毒,做不得數。不過道家也有相應的理論,《化書》有云:萬物,一物也;萬神,一神也,斯道之至矣。

  這宇宙萬物,皆為道化,皆為一體。

  一個人的魂魄散了,會與其他分散的魂魄重新組合,成為新的神魂,即是一個新的生命。甚至于,人的魂魄可轉化成動物的魂魄,動物的魂魄也可轉化成人的魂魄。”

  “前輩!”

  聽到這里,小齋忽問:“如果知道一個人的三魂七魄,能不能通過法術,點醒她的前世?”

  “這個……”

  吳松柏想了想,道:“理論上可以,但能做到這點的,怕是通天徹地的人物,真正堪破生死,神無所不通,氣無所不同,形無所不類,也就是三豐道人說的……”

  “順則凡,逆則仙,只在其間顛倒顛!”顧玙接道。

  “哈哈哈,正是!”老道大笑。

  幾人在齋堂聊了好久,就圍繞著鬼與輪回的話題。

  吳松柏未到先天,見識卻極深,與之交流,顧玙和小齋自愧不如。而這老道性情灑脫,不拘小節,令人好感大增。

  當然,到最后他也露出了一些小心思,“既有鬼怪作祟,我茅山當仁不讓,不過我年歲已高,還是叫徒弟隨你們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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