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晶旅店的貴賓室,安格爾見到了歌者與羽森一族的眾人。
他們剛從勇者副本脫身沒幾個小時,眼里還燃著興奮的光,話題正圍繞仙境規則與聊天欄的底層邏輯打轉。可隨著安格爾到來,室內驟然陷入寂靜,所有人都噤了聲。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魔笛。
它環視一圈,沉聲道:“你們都出去吧,就我和玫葉夫人留下。”
眾人聞言紛紛起身離開,就連帶路的葉蕨也指著自己,試探地問道:“我現在也要走嗎?”
魔笛點點頭。
很快,房間里便只剩下安格爾、魔笛與玫葉夫人三人。
魔笛沉默著向安格爾輕輕鞠躬,黑金色的皮膚上發出“鳴金”之音,這是歌者一族的禮儀,是對貴客的敬重。
玫葉夫人同樣行了一禮,身上的玫瑰藤長裙原本點綴的是玫瑰花苞,在行禮的那一刻紛紛綻放,香氣怡人,這是羽森一族的禮儀,同樣代表了尊敬。
魔笛和玫葉夫人是歌者與羽森一族的代表,按理說,他們對安格爾的認知程度,并不需要做到如此“敬重”的地步。
而且,上一次見面他們雖然也行禮,可也沒有到行如此大禮的地步。
安格爾猜測,大概率不是他們自己的意見。
可能是歌莎小姐的指示。
歌莎小姐莫非又“知道”了什么?
安格爾心中雖然在暗忖,但還是禮貌的向他們回禮。
接著就是入座。
安格爾和玫葉夫人相對而坐,魔笛倒是沒有坐下,而是默默站在一旁。倒不是它不想坐,而是它的身體結構幾乎和金屬雕像無異,常規情況下,入座反倒是不便之舉。
玫葉夫人率先開口,她面露歉色,用滿是自責的語氣道:“安格爾先生,自前日一別,我心中始終難安。經過兩日深思,我必須為那天的隱瞞向你鄭重致歉。”
玫葉夫人站起身,垂低頭顱,一副歉意極深的樣子。
安格爾默默注視著玫葉夫人,雖然她表現的很真摯,但在超感知之下,安格爾還是能感知出她更多的是一種表演。
不過,安格爾也沒拆穿她,而是順著她的話,說道:“你說的‘隱瞞’是……”
玫葉夫人面帶戚戚,眼眉低垂:“前日在勇者副本相見時,先生曾詢問我們,是如何在溪谷的幻霧之中,尋找到勇者副本準確位置的。”
“當時我說,我們是通過圈定范圍、甄別方向的手段來尋找勇者副本入口的……”玫葉夫人停頓了一下,羽翅狀的肩飾隨呼吸微微顫動,“然而,這并非事實。”
安格爾故作一愣:“噢?”
“那真相又是什么?”
其實無論安格爾,還是現場的玫葉夫人與魔笛,都明白對方知道“真相”,但就算如此,他們也不能直接點破,而是需要找一個合情合理的邏輯或者理由來說出來,讓“真相”合理落地。
所以,安格爾哪怕知道真相,也配合她的表演。
玫葉夫人:“其實當時判定方向的是歌莎小姐……”
“歌莎小姐?”安格爾輕輕重復了一下這個名字:“剛才來的時候,聽葉蕨提起過,我其實也很想見見歌莎小姐……”
安格爾提到葉蕨,其實也是在告訴他們,葉蕨已經把一些信息說了,且他之所以會來,也是歌莎小姐的原因。
同時,也是明示“真相”落地了,可以不用再演了。
玫葉夫人是個聰明人,立刻從之前的話題一轉,接口道:“歌莎小姐也很期待見到先生,只是歌莎小姐目前太過孱弱,無法在外面現身,只能相邀先生來這里見面。”
話音落下,玫葉夫人看向了魔笛。
后者似乎也明白,是時候讓歌莎小姐出現了,它緩緩閉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呼喚起了歌莎小姐的名字。
“打開心門,讓我出去。”
魔笛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小手捏住,一道聲音傳了進來。
顯然,歌莎小姐早已蘇醒,也知道外界安格爾的到來。
“歌莎小姐,你真的要出世嗎?其實,我可以代為傳話……”
魔笛有些擔心,畢竟歌莎小姐的身體太孱弱,很容易遭受一些迫害。在它的心房中,起碼安全無憂。
“你的眼界還是太小了。你信不信,我如果選擇了讓你傳話,下一秒我們的客人會立刻轉身離開。”歌莎小姐平靜的道。
魔笛一愣,回想起之前在勇者副本門口,安格爾發現玫葉夫人說謊時,直接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他對你們根本不感興趣。所以,他不會浪費時間聽你們的各種理由。”
“他感興趣的是我。”
歌莎小姐很平靜也很理性的分析著:“當然,他可能對我的興趣也不高,只是有些‘好奇’。像他這類人,我見過……”
“而且,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哪怕此時是我本體在,本體也會選擇親自和他見面。”
正因此,歌莎小姐不可能通過魔笛來傳話,她必須要真身出世。
魔笛雖然眼界不高,但它不笨。歌莎小姐的意思很直白了,其本體對安格爾也會另眼相待,更何況歌莎小姐只是一具時身。
雖然魔笛到現在還不知道原因,但歌莎小姐沒有說,就代表著這件事他沒資格知道。
思及此,魔笛也不再勸阻。
它緩緩睜開眼,在安格爾饒有興趣的目光中,它伸出布滿黑金光澤的大手,狠狠地插入了胸膛。
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力的撕開自己的胸膛,暴露出胸腔里那顆正不斷撲通撲通跳動的金屬心臟。
眼前這一幕,明明是殘酷的場景,卻沒有任何的不適,反倒有一種神圣的儀式感。
被大量膠質血管連接的金屬心臟,還在跳動著,突然間,一只瓷白色的小手從后方攀住了心臟。
心臟瞬間停頓了一下,但心臟停止卻并沒有讓魔笛感覺不適,它的神情甚至還有些“舒爽”。
攀住心臟的小手,看上去完全就是嬰兒的手,甚至還帶著嬰兒特有的褶皺。
不過,其皮膚的質感卻是白瓷一般。
周圍的血色管道映照在光華的白瓷皮膚上,還能看到淡紅色的倒影。
小手明顯在用力,而魔笛的表情也因此變得更加“放蕩不羈”。
片刻后,借著孱弱的力量,一個白瓷的嬰兒臉蛋,從心臟后方露了出來,它似乎費了很大力氣,還在低聲的呼呼喘氣。
而這個宛如瓷偶般的嬰兒,就是歌莎小姐。
安格爾雖然之前通過上帝視角,已經看到過“歌莎小姐”的真容,但親眼見到時,還是難免一怔。
渾然天成的瓷偶。
她宛如從窯火中誕生的活態藝術品,瓷白肌膚泛著溫潤珠光,睫毛如蟬翼般半透明,哪怕只是靠坐在心臟旁,也有一種遠超嬰孩的靜謐神性。
安格爾所能想象到的任何詞匯,都無法描述眼前的瓷偶嬰兒,只有一個詞,或許能勉強抵達形容的高度,這個詞就是:完美。
她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帶著近乎規則層面的“自洽”。
明明只是嬰兒狀態,但卻完美到一種無時無刻在往外散發炫目光彩的地步。
安格爾之前其實用上帝視角聽到了歌莎小姐和魔笛的對話,歌莎小姐說對了一點:他的確對歌者與羽森一族不太感興趣,他好奇的就是歌莎小姐本尊。
上帝視角已經感覺很完美,親眼見到更是完美的如上帝親手雕琢。
不虛此行。
安格爾心中升起了這個念頭。
光是見證如此完美的“藝術品”,這次過來就算是值了。
甚至安格爾遙想,未來若是他在煉金時想要雕琢道具臻至“完美”,或許也會參考今日的相見……
歌莎小姐之前攀附在魔笛心臟邊上,是因為從心房脫離,用力太猛感覺太累。
如今,休息了數秒后,她再次起身。
慢慢往胸腔外爬出……
不過,她并沒有離開魔笛的胸膛,最終只是坐在胸口的洞上,低聲喘著氣。
整個過程,無論是安格爾還是玫葉夫人,都沒有吭聲。安格爾是被對方的“完美”吸引了,玫葉夫人其實也是一樣……別看她和歌者一族一起,但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歌莎小姐的真容。
之前玫葉夫人隱隱猜測歌莎小姐或許是“那位”的時身,如今親眼見到她的真容,玫葉夫人心中已經將“猜疑”抹去。
如此完美至臻的形態,歌莎小姐就算不是那位的時身,也與對方有莫大的關聯!
“安格爾先生……”
“恕我冒昧……”
歌莎小姐坐在胸口的大洞邊緣,氣喘吁吁的說這話。之所以氣喘,是因為她的聲音非常小,想要傳遞出去,只能大聲說話,可一大聲她就氣短。
顯然,她的外在形態雖然完美,但內在似乎很孱弱,和普通嬰兒沒什么差別。
這大概也是她一直待在魔笛胸腔中的原因。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夢之晶原無法動用任何能量,她只能用嬰兒的身體機能來行動。
“歌莎小姐。”安格爾打斷了她的話。
“不介意的話,不妨用這個。”安格爾輕輕一彈指,幾個幻術節點便出現在了歌莎小姐的面前。
片刻后,幻術節點變成了一個擴音裝置,能放大聲量,節省歌莎小姐的力氣。
果然,在擴音裝置的幫助下,歌莎小姐說話不再氣喘。
“謝謝先生。”
“能節省力氣,我當然不介意。不過,先生如果能借我一些幻術節點,那就更好了。”
安格爾渾不在意的點點頭,一揮手,大量的幻術節點就浮現在了歌莎小姐的身邊。
歌莎小姐閉上用,用精神感知著周圍的幻術節點,片刻后,這些幻術節點迅速的構建起了幻象。
僅僅眨眼間,歌莎小姐就用幻術節點構建出了一身迷你的小裙子。
是的,此前歌莎小姐身上未著存縷。不過因為瓷物反光的原理,以及魔笛胸膛內的血色霧氣,在她周圍形成一道紅色光暈,倒是不用擔心暴露。
雖然她就算不用反光,也不會讓人產生邪念,但歌莎小姐自己覺得,光著和客人見面不禮貌。
如今,有了幻術節點,倒是不用再費力找反光點了。
幻術節點化作裙裝后,歌莎小姐又制造了一個“精神轉換發聲”的幻象裝置……說話再怎么輕微,終究還是很耗費力氣,還是神念發聲更容易。
歌莎小姐對幻術節點的操作,自然瞞不過安格爾。
安格爾其實也有些意外,她制造的“精神轉換發聲器”,其實和當初安格爾給加百列做的幻術人偶很類似,不用說話也能用精神力來操控發聲。
此前,安格爾之所以沒有給她制作這個發聲裝置,單純是擔心她的精神力不夠。
但現在看來,她只是身體孱弱,精神力卻是無比旺盛。
尤其是用幻術節點構筑幻象,細節是非常重要的,她能如此輕松的就做到這般地步,不僅意味著精神力強大,其對幻術節點的掌控力也達到了巔峰的水準。
比拉普拉斯還要更強……
安格爾甚至有種感覺,若非這里是夢之晶原,換成現實中,歌莎小姐對幻術節點的掌控力甚至可能超越了自己。
目前看來,除了身體外,其他各方面都很完美啊。
“多謝先生,現在感覺舒服多了。”歌莎小姐對安格爾露出微笑。
安格爾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歌莎小姐眼瞳倒映著安格爾的身影,似乎是想要將安格爾牢牢記住。
片刻后,她緩緩開口:“我知道先生對我的身份很好奇,我就不多廢話了。”
在幻術之手的操控下,她站了起來,瓷偶娃娃般行了一禮。
“初次見面,我名歌莎。”
“是白瓷歌者的時身之一。”
聽到歌莎小姐的介紹后,安格爾的瞳孔猛地微縮……白瓷歌者?
“白瓷歌者是你本體的名號?”
歌莎小姐輕輕點點頭:“是的。”
安格爾:“……”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沒想到歌莎小姐的來頭這么大。”
歌莎小姐眼睛一亮:“安格爾先生聽說過我的名號?”
安格爾輕輕搖頭:“我沒聽說過白瓷歌者的名號,但是我曾聽人提起過,‘歌者’的稱呼不是常人能用的。”
他的確沒有聽過白瓷歌者的名號,但之前他曾聽拉普拉斯說起過。
“歌者”這個名號,代表了權利、代表了力量,也代表了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