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具體夢到了什么,他卻一點都記不起來,只記得耳邊有人一直“嘻嘻嚦嚦”個沒完。而且他總感覺有人在他臉上摸來摸去。
他醒來時候,也是因為“嘻嘻嚦嚦”的笑聲太大,以及一只不安分的手,在硬撐開的眼皮,將他從夢中強行喚醒。
安格爾睜開眼,直接對上了一雙正望著他的眼神。
那是一種帶著癡迷與驚贊的眼神,安格爾醒來后有一剎那的迷惑,但他很快就發現,那雙不安分的手從他眼皮離開,開始放在他的頭發上,一撮撮的捋著他的發絲。
“多美的金發,就像是最上等的綢緞,又滑又順。”一邊摸著安格爾的頭發,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
“手,從我頭發上拿開。”安格爾出聲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低沉。
“瞧瞧,這眼睛多美。毫無一絲雜色,宛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又像是被陽光照出粼粼水紋的碧海。”
安格爾伸出手,將坐在床邊的人推開。
床邊人推開是推開了,但誰知他一用力,胸口處就傳來陣陣撕裂的疼痛。
在這種疼痛中,安格爾的眼神也從懵然變得清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頭:“暗影,你做了什么?”
被推開的“床邊人”正是暗影,他還在用詠嘆調的發聲方式,贊美著所見:“這么完美的金發碧眼,如果是我的戰利品就好了……不對,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是最上等的藝術品,我會放在壓箱底中,將你好好,”
安格爾忍著胸口的撕裂感,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間布置的很簡單的臥室,除了床與柜子外,就沒有其他家具,在對面的墻壁上還掛著一把弓箭。
這里的布置,有點熟悉。
安格爾記得,他帶著多多洛從深山老林里出來時,曾經在一間守林人木屋中單方面“購買”過衣服。當時,安格爾就檢查過守林人木屋中的臥室,擺飾就是如此。
這里是守林人木屋?
循著逐漸清晰的記憶,安格爾再回想著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一道門,從他胸口處打開,三個小黑影從門內鉆了出來,然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安格爾抬起頭,看著還在發表奇異言論的暗影:“你知道門會在那時打開吧?”
暗影原本還在說著“戰利品”、“藝術品”、“珍藏品”的鬼話,聽到安格爾的問題時,他愣了一下。收起浮夸的表情,嘴角勾起淡笑:“知道又如何?我提醒過你離開的。”
“我主動坐到那個位置,你也多次提醒我離開。看似無心,其實都是你的刻意引導吧?”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是刻意要害你,契約不會放過我。”暗影道。
“也對,我記得門打開時,你似乎在笑。看來你還真的繞過了契約,但你為何又要救我?”安格爾回憶起自己昏迷前,曾經看到暗影的偷笑,那時他就有點明白了,這一切的無心與無意,其實都是暗影在冥冥之中做推手。不過他做的很成功,他沒有引導安格爾,一切都是安格爾主動做出選擇,所以契約并沒有對暗影下手。
不過,他的胸腔被打開了,必死無疑的情況下,為何暗影還要救他?
“因為你的金發碧眼很美,如果我不救你的話,或許連我的導師都會責罵我?”暗影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
安格爾卻不相信這一通胡話,他默默的回想著契約,然后輕聲道:“是見死不救逼著你必須救我嗎?”
暗影怔了一下:“你很聰明。”
安格爾搖搖頭,自嘲的笑笑:“如果我真的聰明,就不會被你耍的團團轉。”
安格爾說完后,強撐著受傷的胸口,就想下床。
“雖然我用了愈合術修復你的外傷,但胸肋骨還沒有徹底穩健,你最好別亂動,否則骨頭又斷了的話,我只能再次給你開胸。”暗影制止了安格爾的動作。
安格爾聞言,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需要療養多久?”
“大概一兩年吧。”暗影隨口道。
“這并不好笑。”安格爾輕輕覆上胸口,皮膚上已經沒有傷痕,輕輕按壓一下還有疼痛感。以他對骨科的理解,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至少要修養三個月。
“好吧,如果你想慢慢養的話,兩個月差不多。如果你持續對自己使用愈合術的話,一周左右。”
愈合術?安格爾算了算時間,他已經研究到了最后階段,如果繼續研究,差不多兩三天就能成功。按照這樣來算,他至少還要在沃特格拉斯帶上十天左右。
這十天時間,他并不想待在這里。跟著一個挖空心思想害他的人住在一起,這是一件作死的事。不過他也不想讓暗影送他回去,誰知道路上他是不是又要搞幺蛾子。
安格爾決定先留在這里將愈合術學習成功后,再獨自離開。
“我昏迷了多久?托比呢?”
“不到兩天。”暗影頓了頓:“托比是什么鬼?你的那只死鳥嗎?”
在安格爾的冷刀子眼神中,暗影指了指枕邊:“那不就是,那天你一昏倒,它就跟不要命一樣的瘋狂攻擊我,我的手都它給踹斷了。在這樣艱苦的情況下,我還辛辛苦苦的把你救活,你是不是該給我點補償?”
安格爾轉過頭看向枕頭邊上,托比正一動不動的昏迷在側。
“我可沒對它怎樣,它自己昏倒的,我檢查過了,沒有外傷也沒有內傷。不過也奇怪,都過了兩天了,你都醒了,這只死鳥卻還沒有醒。”暗影見安格爾看過來,趕緊撇清關系。
安格爾伸出手覆蓋住托比的身軀,溫熱的觸感,以及強有力的心跳無不表明著托比身體很健康。
“我沒騙你吧,還是談談你給我的補償吧?”
“補償?呵,你想要什么補償?”
暗影似乎沒有聽懂安格爾的反話,笑嘻嘻的湊上去,語帶曖昧道:“外物就算了,不如你把自己給我?”
“我的意思是,你把影子送給我。我很想將你珍藏起來呢,反正你也不是凡人,失去影子你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你覺得可能嗎?”安格爾頓了頓,“你讓庫拉庫卡去偷別人影子,單純就是為了?”
見沒戲,暗影無精打采道:“是啊,這些都是我的偉大。我以后要在天空機械城辦一個金發碧眼的影子展覽!”
“影子黑漆漆的,也看不出金發碧眼。”
“制作成傀儡不就行了。”暗影說罷,一只庫拉庫卡帶著“嘻嘻嚦嚦”的笑聲,從窗外跳了進來,落在暗影的手心。
一個灰色布袋子被庫拉庫卡交到暗影手上。
布袋還在扭動著。
“又是影子?”
“沒錯。”暗影隨口答道。
“不干涉凡人的生活,這是我進入巫師界學到的第一課。”安格爾看著那扭動的布袋,淡淡道。
“你在給他們求情?”
“我只是在提醒你收斂。”
“我的事就不牢你費心,如果你真想管,把你影子交給我,我就把所有人的影子還回去,如何?”
安格爾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對于凡人,他有著同情心與同理心,但如果要以他自己換取其他人的自由,他沒有這么偉大,也不接受任何道德綁架。
暗影離開后,安格爾撫摸著胸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他還活著。
只要還活著就好。
安格爾從沒有這么慶幸自己活著,在那扇門從他體內被打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那一刻,他怨恨著暗影,但更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為何要簽訂契約,為何不在之前就殺死暗影;怨恨自己為何太笨,沒有明白暗影看似有意其實無心的提示;怨恨自己太托大,怨恨自己為何一次次無視生命的珍貴。
還好,還好他沒死。他還有補救與改過的機會。
永遠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也永遠不要低估對手的下限。哪怕,被世界意志注視著,小動作依舊上不得臺面,但暗潮涌動也能掀翻一條巨輪。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暗影沒有再出現,安格爾用精神力觸手感應了一下,暗影并沒有留在守林人木屋中,但留了兩具傀儡,魔術師就是其一。
安格爾沒有管這些傀儡,而是默默的開始修煉著愈合術。
兩天后,愈合術被他成功釋放出來。對著自己胸口使用,淡綠色的光芒鉆進皮膚,浸入到斷裂的肋骨處。
在精神力的感官下,肋骨處的裂痕在綠光中慢慢的愈合。雖然很慢,但卻實打實可以看到成效。
確定了愈合術有用,安格爾開始盤算著離開。不過離開的前提,是骨頭的傷勢能夠支撐他走回沃特格拉斯。
安格爾粗估,只要再過一天,骨頭的大致裂痕就好的差不多了,到時候只要不亂碰傷口,從這里回到沃特格拉斯應該無什大礙。
一夜過去,安格爾在床上躺了三天,終于下了床。
在穿衣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內襯與風衣已經破破爛爛。在胸口處開了一個口子,再難挽回。
這件價值數千魔晶的風衣,在他到手后不到半年時間,就以這樣的方式報廢。
“可惜了一個固化的1級防御戲法。”安格爾搖搖頭,將風衣收入手鐲中,等有空時拿出研究一下,看能不能補救。雖然沒有固化的戲法了,但好歹布料是珍貴的。
他重新拿了一件比較寬松的常服。
沒有了風衣,單獨戴那頂帽子也顯得奇怪。安格爾索性將帽子也收了起來,就這么離開了這間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