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濤平時不是喜歡說話的人，不過他和張子安自小認識，彼此都了解對方的性格，有什么就說什么，打開話匣子之后就滔滔不絕，主要是抱怨生意難做。
他抱怨的大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常見的問題，諸如庫存壓力大、資金周轉慢、流行趨勢瞬息萬變、顧客越來越挑剔、實體店生存空間被網店擠壓、谷奶奶的衛生費越收越多之類的……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但是這些問題張子安同樣遇到過，而且更加嚴重，不同的是張子安咬緊牙關撐過來了，而謝濤則更多的是自怨自艾，滿滿的負能量。
他們小時候就熟識，長大后由于各奔他鄉，反而生分了一些。張子安心里認同他抱怨的事情，但不認同他的態度，不過他沒多說什么，而是認真地聽著，不時接上兩句話。
說著說著，謝濤突然發現全是自己在說，顯得很沒禮貌，便岔開話題促狹地笑道：“別光說我了，你現在怎么樣？我上午路過你的寵物店，看生意好像還挺不錯？好幾個人在店里挑寵物，而且大部分還是年輕的妹子？”
張子安也附和著笑道：“濤哥你前幾個月沒看新聞？不是有一張圖都刷爆朋友圈了么？說是某家電商網站發布了一組消費投資和市場價值的PPT，論起市場價值來，少女兒童少婦老人狗男人，然后有好事的網友還在少女前面加了個‘貓’字，成了貓少女兒童少婦老人狗男人……”
為男人花錢不如為狗花錢，為女人花錢不如為貓花錢，這結論大概沒毛病。
“哈哈！對！對！我看過這條！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謝濤拍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男人的錢不好賺，而年輕妹子的生意更好做？還真是，看來做生意還是要摸對門路啊！我是不行了，沒有做生意的頭腦，父母留下的這間店恐怕是要敗在我手上了。”
“要不濤哥你也多進一些女鞋？再買些針對女性的時尚雜志看看，找準流行趨勢，說不定就火了呢。”張子安建議道。
他雖然是來盤店的，但彼此認識多年，從小一起長大，他還是想試著拉謝濤一把。即使盤不下這家店，他還可以去其他店試試運氣。
謝濤聞言，苦笑著連連擺手，“小安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但是算了，我不折騰了，我沒那本事，而且我嘴笨，不會推銷，顧客進來都是讓他們自己看，想試的話我就給他們找合適的鞋碼，如果顧客問我鞋底是什么材質的、鞋面是什么材料的，我只會回答布、皮、橡膠、網面這些最基礎的，其他的一問三不知。”
張子安暗暗搖頭，像謝濤這樣做生意，難怪生意越做越差。他一開始對寵物也不怎么了解，但他買來很多書惡補，面對顧客的刁鉆問題不至于被問倒。菲娜能教小貓跳舞，但并不是所有人買貓都是沖著會跳舞來的，像薇薇那個妹子，如果他不是從資料中得知西森是無敏貓，就會錯過一筆不小的生意。
“其實你可以多學習一下……”他又勸道。
謝濤搖頭，“沒那時間，也沉不下心來看書，我跟你不一樣，從小就不喜歡讀書，一讀書就頭疼……還是算了，我也不想繼續做了，想辦法把現在庫里的這些鞋清倉處理掉，回家里陪老婆孩子過年了。”
張子安聽得心中一動，問道：“濤哥，那你這店打算怎么辦？”
謝濤沉吟片刻，不太確定地說道：“能賣就賣，不能賣就租吧，就算是租，好歹也算是一份收入，總比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強，白白牽扯精力……”
張子安稍加猶豫，開口道：“濤哥，我想打聽下，你打算賣多少錢？”
謝濤一怔，“怎么？你也想賣？你那店生意不錯吧，為什么要賣？”
他顯然誤會了，以為張子安也要賣店。
“不，不是，其實……我最近打算擴大一下規模，所以如果價錢合適，我想買下來。”張子安如實以答，然后緊張地盯著謝濤的表情。大家都是鄰居，一墻之隔，你生意差得要關店，我生意好得要擴大規模，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容易引起對方的反感和抗拒。
謝濤的臉色僵了一下，正當張子安暗叫糟糕時，他卻釋然笑道：“那太好了！我還正想去找房屋中介登呢，如果你買的話，還能省下一筆不小的中介費，彼此都合適。”
張子安聽他口氣很真誠，不像是心懷嫉恨的樣子，松了一口氣問道：“濤哥你賣了店，不覺得可惜么？”
“不可惜，這有什么可惜的？樹挪死，人挪活，我又不是個念舊的人，明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干嘛還要死撐？你說是吧？”謝濤輕松地說道：“孩子和媳婦那邊更需要我，賣了店之后正好給媳婦和孩子換間大房子，我也就不在濱海市待著了……興許以后偶爾回來找你喝酒。”
張子安按捺住心里的激動，點頭說道：“放心吧，濤哥，到時候我請你……這么大的事，要不要跟你媳婦商量一下？”
“我以前跟她提過，她也同意。”謝濤笑道，“我們的孩子剛出生，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每個月光是奶粉錢就一兩千塊錢，這鞋店掙不了錢，還要往里面搭錢，真不如賣掉，情懷值幾個錢？小安子你還沒結婚，結了婚生了孩子你就懂了。”
“可能確實是這樣。”張子安承認，畢竟他沒有經歷過相同的情況。
既然謝濤和他老婆都同意賣，那就沒什么阻礙了，接下來只要在錢的問題上能達成一致就行。濱海市的房價雖然一直在上漲，但上漲幅度趨于平穩，沒有暴漲也沒有暴跌過，這房子能賣多少錢，大家心里都差不多有數。
樓市是金九銀十，春節期間正是成交量的低谷期。謝濤急于脫手，而且和張子安熟識，便沒有在價錢上過于刁難，甚至給了他一定的優惠，很快就達成了口頭約定。
談好之后，雙方都是如釋重負，謝濤把商談的結果通過微信告知了老婆，并且替張子安的信用打了包票。他老婆很通情達理，讓他自己決定就行。
在謝濤和他老婆交談期間，張子安在店里走了走，敲了敲墻壁，稍微估摸了一下，考慮到買下店之后還要重新裝修，資金會很緊張，說不定還要去銀行貸款……這下可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鞋店上次裝修時間至少是二十年前，這倒是沒什么關系，最關鍵的是墻壁很薄，既不隔音又不保溫，而且墻角地板的接縫處還有很多縫隙，必須要重新粉刷加固。
這家店作為產房，就意味著要把沒有絕育的成年貓放進去，如果隔音措施不到位，那夜里的叫聲恐怕會非常擾民，引來投訴。另外還要把縫隙全抹平，做好防蟲工作，否則會招來成群的跳蚤。
謝濤興奮地把手機塞回兜里，比劃了個OK的手勢。
“跟嫂子說好了？”張子安問道。
“說好了。”謝濤感慨般地打量著店鋪，“小安子，這店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要努力啊，別學濤哥我這樣，我什么時候路過濱海市的時候還想進店來看看呢，可別到時候你又轉讓給了別人……”
“放心吧，濤哥。”張子安很有自信地說道。
“行，有你這句話就行。”謝濤指了指隔壁，“我也相信你，從你店門口路過時，我看你好像還雇了人？”
“是啊，有時候我還要出去進貨什么的，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張子安答道，“我想盡量每天都開門，所以怎么也要雇人了。”
謝濤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你會做生意，而且肯定會越做越好的。好了，今天我先回去，改天我再過來把這些賣不出去的鞋打包帶走，順便把樓上的房間收拾干凈，早些給你騰出地方來。”
張子安見他要告別，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說道：“濤哥，你等我一下。”
他匆匆回到店里，抱起一只英短的幼貓，順便拿了個航空箱，沒有理會魯怡云的詢問，再次進入隔壁的鞋店。
“濤哥，我這店就是賣寵物的，店里除了寵物什么都沒有……這只貓送給你和嫂子，就當是我補的結婚賀禮，你別嫌棄。”他說道。
謝濤愕然，“兄弟，你太客氣了，這怎么好意思？就算是結婚紅包送個三五百也就行了……”
“沒事，如果嫂子還沒懷孕，我是不敢送貓的，畢竟可能會有弓形蟲問題，但現在嫂子已經生了孩子，養貓就沒問題了。”張子安說著，把英短幼貓裝進航空箱遞給他。
“喲，這貓好漂亮啊！多少錢？太貴的話我可不能要啊！”謝濤拎著航空箱，隔著籠門仔細打量著布偶貓。
“不貴，只是一只普通的貓。”張子安不容他推辭，轉身走出店門，揮手道：“濤哥，回去之后替我向嫂子問聲好。”
“行，放心吧。”謝濤隨口說道，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只乖巧的幼貓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