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大炮又帶來了他那個中年光頭朋友,這貨看起來很容易沖動,是個一根筋的愣貨,看到李杜自始至終沒露出個好臉色。
車子一路南行,破舊的帕敢出現在道路兩邊。
再往后道路也沒了,這邊行駛的大車重卡太多,路基早被摧毀了,還好最近沒下雨,所以地面還算平整,如果下了雨那這里肯定寸步難行。
到了鎮子最南邊,一系列破舊樓房和棚屋出現了,這是個類似貧民窟的居住區,居住區的前面豎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龍城!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嗎?”李杜隨意的笑道。
中年光頭哼道:“來一個捶一個!”
李杜那話只是隨口說的,中年光頭的話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要是聯系起這兩句話,那就別有深意了:
“怎么了?前面是華人居住區?從這條路開始跟當地人畫地而治嗎?”
鐘大炮道:“對,你剛才那句詩就是這地方的名字來源,這兩天你沒打聽當地民情?”
李杜搖頭道:“沒有,我看著龍城兩個字隨口感慨的,這是怎么一回事?”
鐘大炮道:“沒怎么一回事,我就是帶你來咱們國人的居住地看看。”
龍城的名字很威風,實際情況有些寒酸,房屋破破爛爛、人們穿著破破爛爛,很多樓房門口曬著咸菜和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加上屋前屋后的污水,味道更加刺鼻。
車子停下,鐘大炮下車后周圍打牌的人跟他打招呼。
李杜仔細看了看,發現自己來過這里,之前進入鎮子的時候就是從這里走的,他又看到了那些瘸腿缺胳膊的殘疾人,數量很多。
他在鎮中心的時候聽到不少漢語,到了龍城聽到的就更多了,北方話、南方話、普通話、粵語、閩南語等等,口音很雜。
鐘大炮遞給他一根煙,李杜拒絕了:“抱歉,我不抽煙。”
于是他將香煙遞給一個小老頭,小老頭只有一只手,他叼在嘴上掐成兩截,一截在自己嘴里,另一截遞給了旁邊的漢子。
鐘大炮指了指這里的人道:“都是同胞,都是中國人。”
李杜點頭表示明白,道:“然后呢?我看到了,他們情況很糟糕,你帶我來看什么?”
鐘大炮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鎮子里有錢人多的很,周圍的土地都被挖了,沒法種植糧食蔬菜,光靠運輸,你看到道路狀況了,進來的代價很高。”
“所以,這里東西貴,一斤糙米要十二塊錢,一斤白菜要十二塊錢,水果隨隨便便就要二十塊更多,雞鴨魚肉價格更是嚇死人,這里人家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
李杜道:“既然這樣,這里的人干嘛不回國?”
光頭中年嗤笑一聲道:“能回得去嗎?”
鐘大炮接著說道:“他們回不去,其實你說吧,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大多數人以前在國內都混的很好,都有些錢,然后來這里碰運氣發財。”
“結果呢?”鐘大炮搖搖頭道,“結果你看到了,一個個別說發財,連命都要扔在這里了!”
李杜道:“這些我確實看到了,開門見山,有事說事。”
鐘大炮道:“我們現在沒多少錢了,但這么多張嘴要吃飯要活命,所以想賺上點,這里怎么賺錢快?賭石呀!所以,兄弟,你幫幫忙!”
李杜笑了笑道:“先說明一下,我算是個商人……”
“無奸不商啊?”光頭中年搶先問道,“你要收益是吧?憑你的本事,加上我們的門路,要賺錢還不容易?”
李杜道:“不,我是說,我這個商人為什么要幫助這里的人?僅僅因為同情心?”
鐘大炮誠懇的看著他道:“因為咱們都是同胞,我們不是道德綁架你、要你捐款或者怎么著,我們想跟你合作。你在這里兩天應該調查過了,如果沒有靠譜的人合作,你進不了場口。”
李杜看著這里的人問道:“他們怎么回事?”
鐘大炮悠悠道:“還能怎么回事,手里有錢了,出國來賭石發大財。結果自己的錢全賠了,又借錢騙錢繼續賭,還是賠,最后無路可走,只能留在這里廝混。”
李杜皺眉道:“也就是說,你覺得我該幫一群賭棍?”
鐘大炮搖頭道:“這里不光有賭棍,還有很多人無辜,他們有的是被騙來的,有的是以前人留下的孩子,總得有人幫他們一把的,否則看他們死嗎?”
李杜問道:“你算是這里的城主嗎?你在照顧著他們?”
鐘大炮道:“互相照顧吧,我照顧他們,他們照顧我。實際上我這條命是他們救的,當年他們救過我和我的朋友好些條命,所以我來這里盡自己一份力。”
這兩天李杜打聽了一些事,龍城的存在他早就知道,不過當地人稱呼為‘華人村’,其中鐘大炮是村長。
就像他之前看出來的一樣,鐘大炮是個軍人,服務員跟他說,三十多年前有解放軍小隊穿便裝來這里執行過任務,但任務失敗他們暴露出來。
具體任務服務員不知道,知道的是他們惹到了當地各大場區的老板和話事人,遭到了暴力攻擊。
那時候帕敢就有了華人村,村里人得知小隊身份后,義無反顧的幫助他們脫離帕敢,為此死傷慘重。
后來過了沒兩年,離開帕敢的小隊成員中有幾位又回來了,他們本想帶領華人村在帕敢殺出一片天地,占據幾個場口來發展。
但現實不比電影電視,當地勢力盤綜復雜,他們沒能拿下任何一個場口。
好在他們當時也是生猛,逼的老板們立下誓約不會再隨意欺凌華人和進入華人村,算是幫華人打下一塊地盤,讓來到這里的華人好歹有了個容身之地。
到了最近這些年,中國國力越來越強,經濟越來越厲害,中國玉石商人逐漸成了帕敢生意場上的主力。
這提升了國人在當地的地位,卻無助于提升他們的生活質量,商人們不會來這個破落貧民窟,來的人只能加重這里的生活成本。
所以,鐘大炮和他的華人村處境越來越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