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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斯諾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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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斯諾采訪  在全國人民積極參與抗日救亡運動的當口,南京國民政府卻要禁一首愛國歌曲,這聽來似乎像是天方夜譚。

  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自從“淞滬之戰”結束后,南京政府就一直避免激怒日本,刻意壓制國內的排日活動。到了“長城抗戰”失敗,中日兩國秘密簽署《塘沽協定》,南京政府取締民間排日運動的意圖就更加明星。

  再過半年,也就是1935年2月,常凱申和汪兆銘甚至會聯名發布《嚴禁排日運動令》,隨即國黨中政會向全國報紙、通訊社發布通告:禁止刊登排日和抵制日貨的消息。

  在南京政府的這種思想指示下,《萬里長城永不倒》和《松花江上》兩首歌,絕對屬于必須禁止的歌曲。包括周赫煊那本《非攻》雜志,通篇都在宣傳抗日思想,最多到明年2月份就會被徹底查封。

  到時候塞再多錢都沒用,因為嚴重違背了常凱申和汪兆銘的國際外交方針。

  然而百代唱片公司是個例外,歷史上,這家公司發行了許多抗日愛國歌曲,沒有一首被南京政府封殺過。原因很簡單,百代唱片公司的背景太復雜了,主要股東來自于英國、法國和美國。

  英法美三國都是爸爸,百代公司是三位爸爸的產業,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都不敢對百代唱片公司下手最多也就抗議警告一下。

  也別覺得汪兆銘的表現太慫,一聽到是英國公司就嚇尿,即便換成常凱申,同樣也只能選擇視而不見。

  民國時期,中國方方面面都被列強控制。最大的礦山股份被洋人控制,最大的茶葉公司被洋人控制,最大的漁業公司被洋人控制……除非南京政府徹底撕破臉,強行接收這些外資產業,否則只能乖乖的喊爸爸。

  當然,汪兆銘雖然不敢直接下令封殺唱片,但他還有其他手段。比如,禁止國內一切廣播電臺播放周赫煊的歌,禁止在公開場合播放相關唱片等等。

  這些手段是非常有效的,本來有兩部電影想使用《萬里長城永不倒》做主題曲,現在政府的命令一下,電影公司立即放棄了這個想法。還有即將舉行的華北運動會,主辦方打算將《萬里長城永不倒》做為入場式歌曲,如今也只能作罷。

  南京政府越是這樣封殺,《萬里長城永不倒》的唱片就賣得越好,或許是民眾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僅僅幾天時間,只是在上海及周邊地區,《萬里長城永不倒》就賣出2000多張,《蘭花草》也賣出600多張,如此爆棚的銷量走勢把百代唱片公司樂壞了。

  英國佬才不管什么中日關系,也不管你中國人愛不愛國,他們只希望唱片越賣越多,把真金白銀賺到手。

  各大報紙雖然被南京政府警告,不得刊登關于這些歌的討論文章。但地下刊物卻不管那么多,許多地下雜志刊登了完整的歌譜,發行到東北、日本,甚至是東南亞地區,使得《萬里長城永不倒》和《松花江上》迅速傳播,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愛國歌曲。

  特別是已經淪陷的東北四省,許多抗日隊伍專門請人教唱,將士們含淚唱著這兩首歌英勇殺敵。

  海格路,周公館。

  埃德加·斯諾與周赫煊相對而坐,他拿著速記本笑道:“周先生,最近你的詩和歌都流傳很廣,你被認為是中國當代最偉大的詩人和歌曲創作者。”

  “最偉大談不上,中國有很多偉大的人物,我只是稍微有點名氣而已。”周赫煊說。

  埃德加·斯諾是一個青年帥哥,當然,再過幾年就要變成禿頂大叔了。他是《紐約日報》的駐華記者,還兼任燕京大學的新聞系講師,采訪足跡從中國東北一直延伸到東南亞、日本。

  斯諾笑道:“你太謙虛了,我見過的中國人很多都是這樣。”

  周赫煊說:“謙虛是一種美德。只有那種毫無文化底蘊的國家和民族,才會得勢就猖狂,比如日本。”

  “你很討厭日本?”斯諾問。

  周赫煊強調道:“極度討厭!”

  斯諾說:“中國有三位最具影響力的學者,一是胡適,二是魯迅,還有一個就是閣下。我采訪過胡適和魯迅,他們跟你都不一樣。”

  “怎么講?”周赫煊道。

  斯諾說:“胡適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他的思想是美國式的。魯迅是一個革命者,他似乎并不排斥日本,而是著眼于中國的國民改造。而你有些民族主義者的傾向,你的言行都以國家為出發點。”

  周赫煊笑道:“你歸納得有些意思。而且你的采訪風格也很有趣,你喜歡跟被采訪者聊天,而不是一問一答的方式。”

  “當然,一問一答目的性太強了,容易忽略很多細節,”斯諾說,“你知道美國這幾年最流行什么思想嗎?”

  周赫煊說:“自由主義和民權主義。”

  斯諾道:“能聊聊你的看法嗎?”

  “自由主義和民權主義由來已久,但最近幾年在美國風行,主要還是受到經濟危機的影響,”周赫煊闡述道,“美國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大蕭條,公民的基本權利得不到保障,甚至連自由言論也受到壓制。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自由主義和民權主義在美國流行起來很容易理解。”

  “很有意思的見解,”斯諾點頭道,“那你能否比較一下,中國和美國的自由運動、民權運動之間的區別。”

  周赫煊分析說:“美國是資本政治,法治建設比較完善。因此,美國的自由運動和民權運動,都圍繞著美國憲法而進行。不管是支持者,還是反對者,都不能打破美國憲法的制約。所以美國的自由運動和民權運動,是可控的,可引導的,非暴力的,具有合法性的。但中國不一樣,中國是強權政治,法治建設還在起步階段。剛才你說,胡適是自由主義者,但他僅僅是寫了幾篇呼吁憲政的文章,就被當局逼得遠走海外。而魯迅參與的民權運動,更是直接被暴力鎮壓,魯迅本人也多次逃到租界避難。”

  斯諾笑道:“你的見解很透徹,抓住了事物的本質,你是一個真正的智者。”

  周赫煊攤攤手:“智慧非常寶貴,但有的時候,智慧毫無用處。”

  斯諾又問:“你對中日兩國的關系怎么看?”

  “必有一戰,而且中國必勝。”周赫煊說。

  斯諾笑道:“你果然與眾不同,你非常有自信。我采訪的其他中國人,在談起這個話題時,他們表現得都很憂慮,極度缺乏自信心,對未來有一種難言的恐懼。”

  周赫煊說:“我的自信并非來源于自身,而是對我的國、我的民、我的文化有自信。”

  斯諾突然提起丁玲:“去年,中國著名的女作家丁玲女士失蹤,很多人都參與了救援行動。你好像沒有參加?”

  “我對這個事情不了解。”周赫煊道。

  斯諾突然壓低聲音:“美國公民自由聯盟,正在和中國民權保障同盟聯手行動,策劃著營救丁玲女士。周先生有沒有興趣加入?”

  周赫煊笑道:“如果只是寫幾篇文章,我非常樂意。畢竟,丁玲女士也算我的朋友。”

  斯諾說:“孫夫人已經跟國際政治犯聯合委員會有了計劃,這是一個美國公民自由聯盟下屬的機構,專門致力于保護集權政治下的政治犯的民權。如果你要加入的話,可以跟伊羅生先生取得聯系。你知道伊羅生嗎?”

  周赫煊說:“我跟伊羅生在荷蘭見過面,他是美國左翼作家兼記者。”

  “既然都是朋友,那就更好辦了。”斯諾笑道。

  周赫煊是真無所謂,因為丁玲根本不用他去救。如今丁玲正和同居男友一起,被軟禁在特務頭子徐恩曾的別墅里,除了沒有自由,丁玲好吃好喝舒服著呢,甚至國黨特務還會把丁玲的母親、兒子都接去。

  丁玲之所以有如此優渥的待遇,原因有二:

  一是孫夫人在積極救援,并且在國內外瘋狂宣傳丁玲。如今丁玲不僅在中國名聲大振,在美國也有無數讀者。國黨怕引來惡劣的影響,不敢殺,也不敢放,只能每天軟磨硬泡的引誘丁玲叛變;

  二是特務頭子徐恩曾最寵愛的姨太太,正是前幾年叛變的共黨費俠。費俠雖然叛變投敵,但還是比較同情共黨的,經常勸阻徐恩曾不要使用酷刑。把丁玲軟禁在別墅慢慢誘降,也是費俠出的主意,徐恩曾對她言聽計從。

  歷史上,丁玲最終能夠被釋放,主要還是美國那邊起了作用。南京政府承受不了國際輿論壓力,只能被迫釋放丁玲。如果有周赫煊參與的話,可能事情要順利許多,至少能讓丁玲提前半年重獲自由。

  當然,其中也有丁玲自身的原因。

  費俠這個共黨叛徒,在給徐恩曾做姨太太以后,可是誘降了許多共黨。而丁玲被抓后油鹽不進,無論費俠怎么誘降,怎么給好處,甚至把丁玲的母親和兒子都接來,威逼利誘之下,丁玲堅持了整整兩年也沒投降。

  現在接下了營救丁玲的任務,周赫煊覺得自己該到美國走一趟了。

  說起來很可笑,想在中國救人,卻必須去美國造勢。或許在南京政府眼里,美國民眾的輿論,遠遠比中國民眾的輿論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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