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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文物南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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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上旬和中旬,前后相差不到七天,婉容、廖雅泉先后順利生產,而且她們生的都是兒子。

  周赫煊這次沒有勞煩國學大師們幫忙,他自己翻著《楚辭》給兒子取了名字。次子叫“碩明”,意為“天光大亮”;三子叫“揚舲”,意為“揚帆前進”。

  如今長城抗戰正打得艱苦,周赫煊給兒子們取的名字,都是對中國未來的美好祝愿。希望中國早日迎來朗朗乾坤,今后更是一帆風順,重新屹立在世界列強之林。

  今年的一月真是多事之秋。

  3號,山海關被日軍攻破。

  4號,德國首都爆發十萬人反納粹游行。

  5號,前美國總統柯立芝去世。

  7號,共黨的臨時中央從上海被迫遷到瑞金。

  10號,日本陸軍部追加滿洲方面3000多萬元預算。同一天,共黨公開闡明抗日救國的主張。

  15號,美國政府通告諸國,不承認偽滿洲國的合法地位。

  22號,常凱申親自到南昌指揮“剿匪”。

  30號,希特勒正式上臺出任德國總理,德意志第三帝國形成。

  1月30號,也是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北平分會,正式成立的日子。周赫煊提前一天出發,準備當晚住在清華大學的工字廳,翌日直接跑去開會。

  至于為啥不住北大宿舍?

  當然是因為清華的住宿條件更好啊,北大那邊的教師宿舍連三流旅館都不如。

  來到清華以后,周赫煊本來打算找王國維、李濟等人敘舊嘮嗑,結果他們全都不在學校,聽說已經在故宮住了大半個月。

  故宮的首批文物要南遷了!

  周赫煊連忙跑去看熱鬧,只見太和殿前堆滿了木箱。南京國民政府前農礦部長、前教育部長、現任故宮博物館館長易培基,正在親自指揮文物裝箱,馬衡、王國維、李濟等人則在做技術方面的指導。

  “寅村兄,情況還順利吧?”周赫煊上前問道。

  易培基心焦火燎地說:“忙活了半年之久,只整理出2千多箱文物,時不我待啊!”

  故宮文物的南遷計劃,早在九一八事變爆發時就提出了,主導者就是眼前的易培基。他深知民國政府是什么尿性,害怕日本占領北平后會劫掠文物,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故宮南遷。

  去年日本攻打上海的時候,北平政務委員們開會,提出拍賣文物以購買500架飛機的決議。易培基、馬衡等人四處奔走,最終在張學良的支持下,平息了拍賣文物的風波。

  整個故宮文物南遷計劃,也是在張學良的別墅里制定的。張學良雖然喪權辱國丟失了東北,但在保護文物上面出力頗大,沒有張學良的支持,故宮文物很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搬遷文物的難度非常大,第一批(2千多箱)南遷的故宮文物,光是打包就用了半年之久。

  即便是馬衡、李濟、王國維等專業人士,對于大規模的文物搬遷也毫無經驗。他們召集古玩行家們群策群力,研究嘗試出最穩妥的方法,每箱文物至少有草紙、棉花、稻草和木箱四層防御,保證不論發生翻車、進水等各種情況都不會受損失。

  難度更大的是,如何保證文物經過長途跋涉不丟失!

  易培基對此做了非常嚴格的布置,文物南遷之前,每一件都進行了清點、核對、編號、造冊,由專家、公務員和領導組成負責組,按照文物門類進行分類,記錄人、審核人、唱票人、監理人都要簽字,每個箱子也有單獨編號。只要丟失其中一箱或一件文物,都能準確的找到責任人。

  前后五批珍貴文物南遷,兵分三路,歷史14年光陰,跨越兩萬里,途中還要躲避戰火。竟無一損毀和遺失,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護送文物的人們,把文物看得比命還重要。

  他們風餐露宿、翻山越嶺,寧肯自己死在途中,也堅決不丟下一件文物。

  中國人真的很奇特,平時各種劣根性,關鍵時刻卻又能爆發出無比崇高的人格。在故宮文物的轉移途中,沿途軍隊知道了會自發護送,而不是拿著槍炮來搶劫。路過一個地方,當地百姓也會自發幫忙,不管是富商還是農民,都積極伸出援助之手。

  比如一批文物運到樂山,需要存放在當地的祠堂。幾個村子的族人二話不說,不僅把祠堂給騰出來,還主動幫忙招募工人、尋找船只、洽談價格,似乎這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或許在國人的心目中,搶救戰時文物就等于搶救中華文明,擁有著比生命還更崇高神圣的意義。

  太和殿前,易培基再次清點了今天的裝箱文物,登記造冊并讓眾人簽字后,他轉身問周赫煊:“明誠,你看這偌大的北平城,日本人什么時候會打進來?”

  周赫煊想了想說:“不出五年。”

  “那還好,五年足夠轉移文物了,”易培基松了口氣,“就怕只給我五個月時間。”

  易培基原本的打算,是將文物全部裝箱后再轉移。但半個多月前山海關告破,眼看著日本人就要長驅直入,易培基馬上提前啟動文物南遷計劃,把已經裝箱的2000千余箱文物搬走。

  兩人正說這話,突然來了個身穿長衫、戴著眼鏡、須發花白的老頭兒。老頭兒氣憤地看著裝箱文物,怒罵道:“搬搬般,全都搬走。日本人還沒打過來,你們這些投降派就想著逃跑了。都逃吧,等日本人占領了全中國,看你們能逃到哪里去!”

  周赫煊一頭霧水地問:“寅村兄,這位老先生是?”

  易培基說道:“古物陳列所的所長周肇祥,不用理會他。”

  周肇祥的身體非常瘦弱,長長的白胡子隨風飄搖,似乎他這個人也隨時會被風吹倒。他指著易培基的鼻子說:“姓易的,你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這些文物運走簡單,我看你怎么把它們聚攏,還沒運到上海就已經被貪官污吏盜賣殆盡了!”

  周赫煊上前問候道:“周老先生安好,鄙人周赫煊。”

  周肇祥捋捋白胡子,點頭說:“原來是周明誠當面,你是個明白人,就來評評理!如今國難當頭,日本人都攻破山海關了,我們這個時候搬遷文物,這算什么?不是明擺著告訴老百姓,政府不敢打,這北平守不住嗎?這些文物價值連城,一旦運走,哪里還能收得回來?”

  聽了這番話,周赫煊才知道周肇祥并非老頑固,而是有著自己的考慮。

  確實,這個時候南遷故宮文物,等于向老百姓發出政府不敢抵抗的信號。而且數萬件文物的搬遷風險非常大,如果周赫煊不是穿越者,他也不敢相信這些文物無一損毀遺失的奇跡。

  周赫煊無法向這位老先生解釋什么,他只能說:“我并非故宮博物院的人,所以不敢妄加評判,只希望易先生好好保護這些珍寶。”

  “哼,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啊!”周肇祥痛心疾首。

  周赫煊連忙溜到旁邊歇著,不想跟這個老頭兒理論,生怕會氣得對方直接吐血倒地。他找工作人員一問,才知道這半年來故宮整天爭吵,主要負責人分為三派。館長易培基主張把文物搬到上海,副館長張繼主張把文物搬到西安,周肇祥則堅決反對文物搬遷。

  周赫煊突然想到易培基未來的遭遇,貌似就是因為文物搬遷而倒霉的。

  張繼在文物搬遷計劃中敗陣,感覺自己面子上抹不過,又覺得自己失去了對故宮博物院的掌控。于是他就來陰的了,居然造謠說易培基貪污倒賣文物。搞得易培基名聲盡喪,財產被沒收,在窮困潦倒中只活了幾年就去世。

  直到新中國成立以后,才有人為易培基洗去冤屈——易培基可是太祖讀師范時的校長啊,可以說是太祖的老師,給他翻案是肯定的。

  周赫煊突然覺得水好深,易培基也有自己的政治背景,只憑一個張繼根本無法造謠詆毀他,更別說抄家沒收易培基的私人財產。很有可能,就是易培基為了保護這些文物,得罪了太多的南京政府權貴,最后被人群起而攻、百口莫辯。

  看看眼前頂著周肇祥唾罵,正全神貫注登記文物的易培基,周赫煊覺得自己應該幫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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