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跳舞時間,周赫煊終于從花叢中抽身。他婉拒了幾位女子的邀舞,走到馮庸身邊說:“五爺,過來一下。”
“怎么了?”馮庸跟準備跟一位富豪千金跳舞,聽到這話立即放開少女。
兩人走到角落里,周赫煊低聲說:“有人要殺我。”
“誰?”馮庸沉聲問。
“是褚玉鳳,”周赫煊把那天營救孟小冬的事說了一遍,“星期三有人給我報信,讓我出門小心,謹防刺客。”
馮庸皺眉道:“那這事就難辦了。”
褚玉璞如今是直隸督軍,手里握著重兵,就算張作霖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絕對不能動褚玉璞的親兄弟,最多找到理由打他一頓。
即便弄死了褚玉鳳,褚玉璞也不會善罷甘休,到那時周赫煊更加危險。
周赫煊道:“我有個法子,可以暫時緩解一下,但需要五爺幫忙配合。”
“什么法子?”馮庸問。
“褚玉鳳的刺殺就像一顆延時炸彈,我想將它提前引爆,”周赫煊湊到馮庸耳邊私語道,“英國醫生雅各布·海曼在租界極有聲望,我可以約他一起去打馬球。然后半路上安排槍手,瞄準海曼身上的非致命部位開槍。”
馮庸驚道:“你想禍水東引?這要是辦砸了可危險得很。”
周赫煊說:“所以得找一個神槍手,埋伏在樓上用步槍射擊,這樣才打得更準。槍要用褚玉鳳部下慣使的槍,槍手在射擊后立即逃走,但要留下一張我的照片。”
馮庸終于聽明白了,奸笑道:“你小子夠損啊!通過照片和子彈,就能把褚玉鳳定為幕后兇手嫌疑人,再借助英國人施壓,估計褚玉鳳兩三年內都不敢再搞暗殺。”
周赫煊笑道:“這事還得五爺幫忙才行,我可不認識什么神槍手。”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馮庸拍胸脯道,“咱們再仔細謀劃一下,把事情辦得更穩妥些。”
敲定陰謀詭計,周赫煊心情大爽,朝幾位沒有跳舞的美女走去,笑道:“小姐們,怎么都坐在這里啊?音樂動人,應該去展現一下你們曼妙的舞姿。”
趙縑云道:“我們都沒去過南方,正在聽張小姐講金陵和上海的趣事呢。”
“是啊,張姐姐講得可有意思了,”趙綺霞興奮地說,“她還跟楊耐梅一起吃過飯,有楊耐梅的簽名照片。”
如今胡蝶還是個小演員,阮玲玉才剛剛考入電影公司,二女都名聲不顯。楊耐梅算得上此時中國最紅的女星,特別是她主演的《玉梨魂》,這兩年火遍大江南北。
《玉梨魂》的原著小說創作于民國初年,其作者徐枕亞更是鴛鴦蝴蝶派小說的開派祖師。小說銷量高達數十萬冊,甚至賣到新加坡等南洋地區,情節內容無非才子佳人,深受廣大閨中少女的喜愛。
周赫煊聽趙四小姐一說,瞬間明白她們正在聊電影明星。果然這種事情不分時代,女人都對八卦新聞情有獨鐘。
一個姓詹的富家千金問道:“周先生游歷西洋各國,最喜歡的是哪位外國明星呢?”
“我喜歡葛麗泰·嘉寶。”周赫煊說。
“嘉寶是哪國的?”張樂怡好奇問。
周赫煊解釋說:“嘉寶是一位美國演員,她現在還不出名,但我相信以后她肯定能成為大明星。”
趙縑云問:“周先生也喜歡看電影嗎?”
周赫煊笑道:“我看的電影不多,但我卻聽朋友說起過一個比電影還感人的愛情故事。”
“什么故事?”趙綺霞連連問道,小姑娘就喜歡這種新鮮玩意兒。
“在美國有一對未婚夫妻,名叫山姆和莫莉,在朋友卡爾的幫助下,搬進了一套漂亮公寓。山姆是年輕的銀行職員,非常愛自己的未婚妻。有一天晚上,他們看戲歸來,突然遭到歹徒的搶劫,搏斗中山姆中槍身亡,變成了一個幽靈鬼魂……”
周赫煊開始講述《人鬼情未了》:“氣急敗壞的卡爾想要傷害莫莉,幸虧奧塔和山姆及時趕來。面對充滿仇恨的幽靈,卡爾終于自取滅亡,而完成心愿的山姆也即將升入天堂。在消失之前,莫莉終于見到顯形的山姆,兩人在天堂的圣光照耀下含淚吻別,就此天上人間難再見。”
不愧是經得起票房考驗的好萊塢商業片,放在如今這個年代殺傷力巨大,在座的千金小姐們全都沉浸在凄美的愛情故事當中。
趙縑云作勢抹淚道:“好感人啊,我都快哭了。”
趙四小姐的關注點卻有些不同,她瞪大眼睛問:“周先生,你說這世上真有鬼魂嗎?”
周赫煊笑道:“我沒見過。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
話還沒說完,突然停電,房間里變得一片漆黑。
“啊!”
周赫煊被身邊一群女人的尖叫聲震得耳朵都快聾了,那聲音比鬼魂還恐怖。
就在他用指頭鉆自己耳洞時,燈光又重新亮起,馮庸走過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好玩嗎?我見你們在講鬼故事,所以想增添點氣氛,讓人把電閘給拉了。”
眾人哭笑不得,這位馮五爺已經二十好幾歲了,居然還有童心玩惡作劇。
做為主人,馮武越也不好說什么,苦笑著跑去搗騰留聲機,拍手喊道:“剛才出了一點小事故,舞曲重放,大家繼續跳舞!”
“跳舞跳舞,”馮庸走到趙縑云面前,彎下胖乎乎的身體行禮道,“趙三妹,跟五哥跳一曲唄。”
“大壞蛋!”趙縑云笑罵一聲,還是彎著馮庸的手臂步入舞池。
周赫煊也走向張樂怡,伸手說:“張小姐,希望有幸能與你共舞。”
“咦”
富家千金們拖著長長的聲調起哄。在她們看來,今晚周赫煊拒絕了所有人的邀舞,現在專門請張樂怡跳舞,顯然是在表達愛意。
張樂怡本來沒多想,但被這些小姐妹一鬧,頓時俏臉通紅。她猶豫數秒,終于還是把手放在周赫煊手心里,點頭微笑道:“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