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冰冷堅硬的手槍指著孫恒德的臉。配合明晃晃照射過來的手電燈光,黑洞洞的槍管顯得出奇的大,孫恒德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以前也根本不可能有人用如此粗暴的方法對待自己。
“我沒什么耐心跟你玩游戲,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齊元昌的聲音很平淡,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冷厲:“你得告訴我三件事。第一: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第二:你在這里呆了多久?”
“第三:你有沒有同伴?”
三個問題都不是很難回答,齊元昌很快從戰戰兢兢的孫恒德口中得到了答案。不過,回答問題的順序被顛倒了,估計是他很恐懼,生怕記錯了什么。
孫恒德是一個人。
呆在這里的具體時間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是從病毒爆發的第二天就藏在地下室。至于原因,也就是齊元昌的第一個問題,完全是因為巧合————孫恒德有個侄女今年技校畢業,想找找警局這邊的熟人,看看能否在這里安排工作。當時一片混亂,孫恒德自己逃進了地下室,發現這里儲備了不少食物和水。至于那個侄女……那種時候連自己都顧不上,哪里還管得了別人?
齊元昌沒有從孫恒德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情況與他估計的有所偏差,至少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
事實上,如果不是孫恒德嘴賤,說了那句“我是水務局局長”,齊元昌甚至連多問幾句的耐心都沒有。
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人人都在為了生死掙扎。無論方法是什么,只要活下來就行。
還是因為那份文件。
職位和身份,決定了上位者的消息來源比普通人廣泛得多。孫恒德不是警察,卻可以躲在警察局的地下儲藏室里……齊元昌覺得可能會從這家伙嘴里知道些什么。可是很遺憾,他顯然什么也不知道。
帶著裝滿食品的沉重背包,齊元昌出了房門,朝著遠處的樓梯走去。
“等等……你不能走!把那些東西留下,那是我的!”
“你要去哪兒?”
“你不管我了嗎?虧你還是警察……混蛋!垃圾!你對得起你身上的警服嗎?”
撒潑耍賴可能是某些人天生具備的特殊異能。看到威脅喊叫不管用,孫恒德立刻改變做法,帶著刻骨的仇恨,連滾帶爬跟在齊元昌后面,一路跑出了地下室。他不停的連聲叫嚷,說辭字句充滿了正義和理由。尤其是最后幾句話,的確對齊云昌產生了特殊效果。
站在空曠無人的院子里,齊元昌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落寞。嘆了口氣,沒有繼續朝前走。
“警察”的概念已經在他腦子里根深蒂固。沿途路上有很多商店可以弄到衣物,齊元昌卻總是在背包里帶著一套換洗的警服。他覺得別的衣服不適合自己,也只有制服穿在身上才不會覺得別扭。這種習慣的確不好,實在是難以更改。
對得起你身上的警服嗎?
如果換個人,這句話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效果。
齊元昌慢慢轉過身,看著站在后面神情緊張,畏畏縮縮的孫恒德,淡淡地說:“我可以帶你一段路。到前面找個安全的地方,你自己走吧!”
這大概是我身為警察最后所盡的職責吧!
殺死前妻張琴的時候,齊元昌覺得自己已經忘記了這些。尤其是砍斷方文中手腳,把那個骯臟卑鄙的家伙扔給喪尸,齊元昌腦子里根本沒有“警察”的概念。
不知不覺中,他又想起了這些。
嘆了口氣,帶著一聲不吭的孫恒德穿過警局大廳,走近停在大樓空地上的那輛車,齊元昌把沉甸甸的背包扔進車廂,伸手拉開了駕駛室車門。
其實仔細想想,這家伙也挺可憐的。地下室里有些蠟燭,估計他平時就靠這個照明。雖然天花板上有通氣孔,也只是保證不會呆在里面被活活憋死。儲藏室里的面積很大,卻沒有分出隔間。吃喝拉撒都在同一間屋子里,他居然呆了那么久……估計這家伙的鼻子已經失去了作用,分辨不出香味和臭氣。
就帶他一段路吧!
剛拉開車門,齊元昌就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懼游走全身。
警察局的外面是公路,一輛汽車正從遠處駛來。高高的煙塵從車尾揚起,那個方向的景物變得一片模糊。
變異細胞第一時間發出警告。
恐懼的感覺是如此明顯,但出現的時間還不到一秒鐘,就從齊元昌身體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寬厚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真有意思,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還能遇到自己送上門來的食物。”
帶著令人迷醉的想法,齊元昌坐進駕駛室,擰轉鑰匙發動汽車引擎。透過望后鏡,他發現孫恒德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鉆進了車廂。這個留著地中海式圈發禿頂的官員很是緊張,雙手緊緊抱著一個很大的紙箱,里面裝滿了雜七雜八的食物,還有瓶裝水。
既然說了帶他一段,那就言出必行。反正這輛車子也是撿來的,齊元昌沒有見不得外人坐上自己車子的古怪潔癖。
腳尖用力踩著離合器,沒有松開,視線牢牢鎖定正前方疾馳而來的那輛車。齊元昌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腰上的槍套,指端傳來堅硬沉重的觸感。他仍在微笑著,把操縱桿推上一檔,駕駛汽車朝著對面迎了上去。
一股沒有實質的巨大咆哮從齊元昌腦子里發出。
恐懼感……這實在太真實了。真實得令人忍不住想要轉身逃跑。
變異細胞沒有中樞神經系統,它們無法將各種感知狀況用更加細致的理念加以表現。無論獵食還是逃亡,無論對手強大還是弱小,它們統統只會將感應信息以“恐懼”的方式進行傳達。
齊元昌是劉天明的附屬。他的異能因為劉天明的血而產生。只要是,都不可避免要面對“進化”這個問題。齊元昌的進化等級沒有劉天明那么高,對于變異細胞的信息傳遞理解也不是那么透徹。尤其是剛剛離開吉鑫農場的時候,齊元昌根本無法分辨“恐懼”這種信息的真實含義。他甚至因此錯過了兩次捕獲獵物的機會。
每個人都要通過親身經歷獲得體驗,齊元昌也是從不同層次的獵殺進食過程中,真正體會到了變異細胞向寄主傳達的真實意圖。
比如現在它們傳遞給自己的信息,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危險,而是無比強烈的激動。
原因很簡單————前面有食物,而且它正在自投羅網。
每個的感知探測距離都會隨著進化等級、實力、類別等不同因素產生變化。大多數情況下,進化等級是最為關鍵的要素。按照齊元昌的推測,這個世界上很可能存在著“距離探測”異能這個類型的特殊。它們就像和平時代社會上那些天生具備危險意識的人,總是善于隱藏,永遠呆在最安全的地方。
對面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家伙顯然不是那種類型。
齊元昌駕駛的車子是一輛“北京JEEP”。他很喜歡這種耗油量大,可是動力強勁的機械。越野車引擎開始吼叫,車輪在狂猛力量帶動下飛速旋轉,在滿是干燥泥土的地面上刨開大片煙塵,帶著令人戰栗的推背感,朝著正前方嘶吼著沖去。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兩輛車子已經貼近。
通過擋風玻璃,齊元昌看到了對面駕駛室里那張驚慌失措的面孔。他淡淡一笑,轉動方向盤,JEEP靈活在公路上迅速轉向,從對面那輛車的正前方繞過。
兩輛本該迎面對撞的汽車行駛軌跡發生了翻天徹底的劇變。
齊元昌駕駛的“北京JEEP”降低速度,在開過交匯點后數十米的位置再次轉向,朝著來路駛來。
迎面而來的那輛車看樣子也想減速,卻不知道什么原因沒有做到這一點。駕駛室里的司機顯然是用力踩下剎車,緊急制動的輪胎在路面上嘶叫著滑過。他還是沒能控制住方向和速度,撞上了一輛停在路面的廢車殘骸,車身徹底失去平衡,在路面上歪斜著前行了二十多米,側翻在了路邊。
JEEP在側翻的車輛旁邊緩緩停住,齊元昌推開車門,從駕駛室里下來,走到以九十度直角翻倒的車前,看著那個被困在駕駛室里用力掙扎的。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
她穿著一件黑灰色的上衣,有些瘦弱,皮膚蒼白。凌亂的頭發估計是很長時間沒有洗過,看上去灰撲撲的。她掙扎著想要離開駕駛室,卻被安全帶和狹窄倒置的空間束縛著。右邊額頭上撞破了皮,一縷鮮紅的液體流過了鼻梁間隔,緩緩進入了左眼,沿著睫毛和眼眶邊緣漸漸滲透。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況,但是齊元昌可以肯定:這女人現在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