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人們還是對何超給予了足夠的友善,邀請他加入團隊,成為眾多跟隨者的其中一員。
這對何超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劉天明團隊的武力強大,這在農場里已經是公認的事實。私下里,其實很多人都想過另外換個跟從對象的念頭。只是礙于情面,還有李虎長時間積累下來的威嚴,不方便與劉天明這邊接觸。
之所以選擇招募何超,固然是因為他與張偉利長得很像,更重要的,也是劉天明想要擴大跟隨者的規模。
談話持續了很久。何超與這些新認識的人很快成為了朋友。他很高興,離開的時候也興致勃勃,絲毫沒有白天在李虎身邊兇神惡煞的樣子。顯然,無論對于李虎還是劉天明,何超現在都談不上什么忠誠。他只是覺得加入團隊這邊肯定要比李虎那邊好得多,安全方面也更有保障。
他主動承諾會過去聯絡更多的人。
劉天明對此不置可否,只是點點頭,沒有發表意見。
寒冷天氣仍將持續下去,團隊還要在吉鑫農場呆上很長一段時間。這種事情沒必要急著表態,或者擺明立場。有競爭才能有對比。哪些人愿意過來?哪些人會繼續留在李虎身邊?根本不是區區一兩句話能夠說清。賈明通與何超肯定會向著自己這邊,有了他們在暗中運作,無論事情的最后結果如何,只要安靜的等待下去,一切都會變得明了。
齊元昌站在一樓的走廊上,雙手松散地搭在身體兩側,頭略微朝下低著,眼睛透過朝上抬起,用陰冷且帶有強烈思考意味的目光,默默注視著何超遠去的背影。
劉天明走到他的身邊,遞給去一支煙:“你在想什么呢?”
齊元昌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這其實也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劉天明有些詫異,轉過身,不明就里地望著他。
“你一定是在想,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外貌如此相似的人?”
齊元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冷:“其實第一眼看到何超的時候,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并不認為他與張偉利之間會扯上什么聯系。長得像的人很多。從前的小日本,就有“影舞者”的說法。還有那些顯赫的大人物,他們很怕死,總有一個個用作偽裝的替身。”
劉天明的手指夾住香煙,絲毫沒有想要掏出打火機點燃的意思。他迅速環視周圍,發現無人注意,壓低聲音問:“齊隊長,你想告訴我什么?”
齊元昌一言不發,他盯著劉天明那張在黑暗中勉強可以分辨出基本輪廓的臉,仿佛可以從那里看穿自己同樣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能相信你嗎?”齊元昌的聲音有些嘶啞。
劉天明很奇怪:“你為什么會突然說起這個?能不能相信我?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你居然問能不能相信我?”
齊元昌沒有做出解釋。
他哆嗦著手,不斷扣著打火機。他一直控制不住力道,動作也沒有以前那么熟練。很笨拙,就像一個剛學抽煙,不會玩弄打火機的菜鳥。火苗點燃又滅,在黑暗與寒風中不斷升起。這樣的過程來來往往重復了十幾次,他才顫顫巍巍點燃香煙。
齊元昌干瘦的腮幫迅速憋縮下去,燃燒的煙頭隨著呼吸驟然變得明亮。他的面孔在這團紅色微光中變得清晰,隨后很快被黑暗籠罩。劉天明看不到從齊元昌口鼻里噴出的白色煙霧,只能聞到那股熟悉的煙草氣味。
“我不是懷疑你,也不是對你抱有戒心。我我只是覺得害怕。”
齊元昌的聲音里明顯帶有恐懼成分。黑暗遮擋了太多眼睛原本可以看到的東西,劉天明不明白齊元昌究竟在怕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恐懼從何而來?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充滿了畏懼,還有很多前所未有的成分。
“小劉,我一直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一直在給自己打氣。尤其是注射了免疫藥劑以后,我覺得應該算是真正安全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劉天明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警惕:“你發現什么了?”
“很多事情你們都不知道。”
齊元昌慢慢抽著煙,聲音很是粗啞:“其實,病毒的存在不是秘密。早在全面爆發前,我們就接到相關的文件,上面注明了對變異生物的應對和處理方法。那個時候,它們還是行尸,沒有變成現在這樣的活尸。”
劉天明緩緩點著頭:“我記得,你以前說起過。”
“不,不是那么簡單。”
齊元昌在黑暗中搖著頭:“有些事情,你真正經歷和聽別人說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我當時接到命令,帶隊去地州上處理幾個村子的病毒感染案件。當時我并不覺得那有什么不對,病毒全面爆發以后,我也不認為事情有什么古怪。可是現在,我忽然發現過去很多事情可能都是錯的。我們漏掉了一些很關鍵的東西。”
劉天明注視著黑暗中齊元昌眼睛所在的位置:“你指的是什么?”
齊元昌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次的沉默時間,是上一次的好幾倍。
足足過了近三分鐘,他才猶豫,遲緩的發出聲音。
“我不敢說。”
這個回答絕對出乎意料,劉天明剛夾著香煙湊到嘴邊,整個動作徹底僵住,抬起的胳膊無法收回,臉上充滿了震驚。
齊元昌是什么人?
那是擁有幾十年警齡的老警察,見慣了生死,不知道與多少罪犯打過交道的刑警隊長。這類人的神經無比堅韌,精神承受能力強悍無比。哪怕是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們看來都屬于可以接受的范疇。
妻子的背叛,女兒的死,這些事情都沒有壓垮齊元昌。他那段時間的確精神頹廢,整個人變得萎頓下來。可是沒多久,他又重新振作起來。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我不敢說”幾個字是從齊元昌嘴里發出,劉天明簡直懷疑眼前這個齊元昌與過去那個齊元昌根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他充滿恐懼和顫抖的聲音仍在繼續。
“小劉,很多事情你必須自己理解,從頭到尾仔細想一遍。我沒有證據,但是很多事情都偏離了常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抱著與我同樣的看法?但是這個事情真的很可怕。也許誰也沒有注意到。包括我在內,從一開始就忽略了很多本該注意的問題。我有過懷疑,但是沒有現在這樣強烈。可能是思維和環境的緣故吧!或者是我身體里產生了某種異能,讓我看到了很多與從前不一樣的東西。”
劉天明眼睛里涌動著波濤:“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么?知道些什么?”
“我不能說。至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齊元昌扔掉煙頭,用力在黑暗中握住劉天明的手。他的力氣很大,幾乎是把那只手牢牢鉗住:“我有種感覺,小劉你是我唯一能夠信賴的人。”
這句話產生了堪比絕對零度的可怕作用。劉天明聽見自己的聲音失去了本音:“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團隊里其他人都不可信?他們有問題?”
“我不是那個意思。”
齊元昌慢慢松開手,思考和醞釀以后,認真地說:“在“絕對信賴”和“可以信賴”兩種概念面前,我只能選擇前者。你是唯一的一個,目前為止是唯一的一個。”
“既然你你信任我,就應該把一切都告訴我!”
劉天明加重了語氣:“你都知道些什么?究竟有什么是不敢說的?”
齊元昌的面孔在黑暗中因為痛苦而扭曲:“別問了。我和你不同。我曾經只是懷疑,現在已經非常確定我的判斷。同樣的事情,你可以告訴我真相,可是我絕對不能反過來把一切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是我肯定,只要這樣做了,絕對會引發極其嚴重的后果。我不敢嘗試,那樣的后果誰也無法承擔,甚至連想都不要去想。”
劉天明呆住了:“齊隊長,你該不會是夸大其詞吧?我和你我們有區別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齊元昌在痛苦中低吼:“別再問我。我知道事情不太對勁兒,可是我很清楚這些事情絕對不能告訴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你和我經歷的事情一樣多,我知道的你也應該知道。我能感覺到危險,說出來可能我們都會死。但是你自己發現就不同。這些事情我誰也不能說,就算絕對信賴你也一樣。別逼我,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他在大口呼吸,仿佛瀕死的人極度缺乏氧氣。
劉天明眼睛里閃過一絲懷疑。
他能感覺到,齊元昌已經不愿意繼續交談。他的確是告訴了自己一些事情,卻只是掀開了蓋子,又把露出的縫隙緊緊捂住。
思考片刻,劉天明決定換種問話方式。
“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一些別的事,比如某件你覺得可以說出來,又不會造成威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