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齊元昌。
從張琴口中,已經聽到過很多次這位前夫的名字,而且知道對方是一位警察。
方文中一直躲在臥室里。雖說張琴與齊元昌已經離婚,時間也過去了一年多,可這畢竟不是自己的房子。
張琴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離婚”兩個字放在她的身上,絲毫不會讓人產生思維障礙。尤其是男人,只會覺得擺在眼前的機會多了一些,更是一種說不出的另類誘惑。
方文中也是離婚一族。朋友介紹認識張琴的時候,方文中根本不相信如此美艷的少婦身邊居然沒有男人陪伴。他覺得自己很幸運,也愿意在張琴身上花錢。一來二去,兩個人很快就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只是很不湊巧,昨天,偏偏在兩個人水乳交融的時候,病毒危機全面爆發。這幢房子隔音效果不錯,窗戶緊閉著,方文中和張琴都沒有聽到外面的混亂和求救聲。他們彼此摟得很緊,張琴一直在呻吟,方文中也在低聲喘息。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相互摩擦產生的快感讓他們如上天堂。直到釋放以后,冷靜下來,才發現外面到處都是吃人的怪物。想要逃跑,已經來不及了。
齊元昌沒有握住方文中的手。
他冷冷地看著這個男人,感受著對方不斷變化的情緒。尤其是那雙躲在玻璃鏡片背后的眼睛,正在釋放出喜悅的目光。
齊元昌知道,方文中在臥室里聽到自己和張琴之間的談話。
變異行尸的恐怖,已經從爆發時候在整個城市全面鋪開。樓下那些戰死的警察,就是最好的例子。面對不知名的怪物,從未見過的恐懼,沒有幾個人能夠僥幸生還,逃出生天。
看著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一股非常特殊的感覺忽然涌上齊元昌的心頭。
這家伙已經搬進了自己曾經的家,躺上臥室里的床。
那張床,是自己和張琴結婚時候買的。很大,很軟。這家伙和我曾經的老婆睡在上面,顛鸞倒鳳 是的,我已經離婚了。張琴只是我的前妻。從法律上講,我和她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我最多只有對孩子的探視權,然后就是每個月從工資里拿出兩千五百塊,打入張琴的賬戶。
尼瑪的,我女兒以后很可能要管這個家伙叫“爸爸”。
那么我呢?
我又算是什么?
齊元昌忽然感覺很累。
我就不該把車子開進來,應該直接去局里。
我來這里,是為了接走女兒,不是想要撞破這對狗男女之間的破事,更不是專門過來拯救他們。
好吧!妞妞去了外婆家,我另外找個時間再過去。也許,去警局拿到武器以后就去。劉天明說過,醫院里還有免疫藥劑,可以給妞妞打上一針。至于別人,老子管不了那么多。
齊元昌很想轉身離開。可是,身為警察的責任感,還是讓他硬不起心腸。
沉默了近半分鐘,他緊繃著臉,冷冷地說:“你們動作快點兒,我們的人在樓下,現在就走。”
張琴從沙發旁邊拿出一個背包,方文中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鞋子。兩個人站在那里,臉上的表情很是緊張,也有著隱隱的期待,以及毫不掩飾的亢奮。
齊元昌一再告訴自己:這是職責,是為了女兒。無論張琴做過什么,或者她正在做些什么,她畢竟是孩子的母親。這一點,任何女人都無法替代。
嘆了口氣,齊元昌握緊手上的砍刀,轉身就要拉開房門。
就在這個時候,齊元昌聽見,從衛生間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
他皺起眉頭,轉身問道:“這是什么聲音?”
張琴和方文中臉色陡然變得一片煞白。張琴很是慌張地擺了擺手,支支吾吾地說:“沒有聲音,你,你聽錯了吧?”
方文中強笑道:“齊隊長你一定太累了。這里就只有我們兩個,哪里還有別人?快走吧!你不是說下面還有人在等著嗎?我們趕緊走吧!”
又傳來了那種響動。
這一次,齊元昌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他朝著衛生間方向走去。
方文中連忙跑過去攔住去路,忙不迭地說道:“齊隊長,真的沒有別人。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我,我不會騙你。”
張琴站在原地,臉上露出極其恐懼的神色。這個時候,她感覺腿腳發軟,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
齊元昌居高臨下注視著擋在面前的方文中,冰冷的聲音充滿不可置疑的威嚴:“讓開!”
方文中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動作。
齊元昌伸手抓住他的衣領,直接將他從面前拽開。巨大的力量使方文中無法保持平衡,側身翻到在地上。他的腰撞在沙發拐角處,臉上肌肉疼得一片扭曲。
衛生間里動靜更大了。里面似乎是關著某種活物,正在拼命朝著門板激烈碰撞。門鎖被這股力量震得上下抖動,不斷地搖晃。
齊元昌想到了某種可能。
他覺得呼吸瞬間停止,那個可怕的念頭一直在腦子里徘徊,揮之不去。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比嘶啞:“妞妞你在里面嗎?我我是爸爸。”
碰撞聲仍然劇烈。力量很強,薄薄的衛生間門板被撞得不斷起伏,就連鎖扣都變得松動。
齊元昌額角滲透出細微的汗珠。那雙煙色的眼睛里,瞳孔急劇收縮著,眼球表面的血絲正在迅速增加。他覺得有些無所適從,想要拉開門板知道答案,內心卻充滿了恐懼。
瘋狂撞擊門板的力量,替齊元昌做出了選擇。就在衛生間門框的側面,已經被撞得露出一道縫隙。通過這點微小的距離,齊元昌看到了女兒妞妞。
她穿著一件白罩衫,臉上的表情很怪。渾身上下看起來臟兮兮的,動作僵硬,腿腳胳膊之間仿佛是被框架固定住,只能朝著某個方向移動,沒有從前那么靈活。
妞妞的眼睛已經翻白,僵直地朝著瞪著。她的腳下全是血,正朝著衛生間傾斜的地面中央緩緩流淌。
身后,方文中一秒鐘也沒有猶豫,拔起腳來就往外跑。他拉開房門的速度很快,動作非常敏捷,仿佛動物園里最機靈的猴子。
張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渾身發抖。方文中在旁邊拽了她一下,才把她歪歪扭扭帶了出去。
腦子里有個聲音清醒地告訴齊元昌,你的女兒已經死了。她被病毒感染,再也不可能會回到從前的樣子。
他心里充滿了無限悲傷的恐懼。
為什么會這樣?
我來的太晚了。
齊元昌低著頭,身體里所有力氣在一刻徹底消失。他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只是望著腳下灰色的地板,眼角流出大滴的淚水。
樓梯里沒有行尸,沒有阻礙。
方文中拉著張琴,兩個人跌跌撞撞下了樓,跑出單元門,正好遇到從一具行尸腦袋上收取紅色斑塊的劉天明。
黃河等人走過來,方文中如同看見救星一般叫嚷著:“警察同志,救救我,快救救我。”
劉天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連忙扶著氣喘吁吁的方文中到車子旁邊坐下。鄭小月把腿腳發軟的張琴攙扶起來,輕聲勸慰著。
齊元昌高大的身影從樓梯里出現。他面無表情,邁過敞開的單元大門,朝著張琴徑直走去。
張琴想要逃走,綿軟無力的腿腳怎么也站不起來。鄭小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想要阻止,卻被站在旁邊的劉天明抓住胳膊,拉開距離。
齊元昌把砍刀插在腰間,左手抓住張琴的肩膀,硬生生的將她從地上拽起,用絲毫不帶感情的森冷語調問:“說,妞妞為什么會變成那樣?”
張琴驚恐萬狀地看著他,強自鎮定的說:“我,我不知道。”
回答她的,是一記非常響亮的耳光。
齊元昌發了狠勁,張琴被扇得半天都緩不過氣來。一張保養良好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幾道清晰的指印,然后迅速變得腫脹。
這是他第一次打這個女人,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打女人。
張琴難以置信地看著齊元昌,哆嗦著說:“我不是我干的,妞妞她被咬了,不是我干的。”
齊元昌反手又是一記耳光。這一下力量很重,張琴感覺整個腦袋都是暈的,臉上的麻木感漸漸散去,劇烈的疼痛使面孔變得發熱,火辣辣的,仿佛正在燃燒。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齊元昌朝著站在方文中旁邊的黃河吩咐了一句,然后目光落到了張琴臉上:“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琴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松口。她感覺臉上的皮膚破了,有血流出來。齊元昌以前不是這樣,他對自己很體貼。只要在家,所有事情都被他一個人全包。可是現在,他,他正在打我。
齊元昌現在沒有耐心跟張琴耗下去。看著這個沉默的女人,他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朝著張琴臉上亂砸。
鼻梁斷了,臉上全是血。張琴一直在痛苦哀嚎,齊元昌眼睛里沒有絲毫憐憫。他把張琴扔在地上,抬起腳,朝著腿腳關節狠命猛踹。橡膠靴子與皮肉之間發出悶響,偶爾伴有骨骼碎裂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