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定正在大廳中來回穿梭,卻看到一個身穿素色襖子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名“信貸員”面前,說得面紅耳赤。那信貸員似乎是已經拒絕了這名男子,想趕這名男子離開。但這名男子卻不服氣,坐在椅子上不肯走。
那信貸員招呼后面的貸款申請者上來,但椅子被這個中年男子占著,其他的申請者沒法說話。
信貸員眉頭一皺,便要叫“保安”出來拖人出去了。
崔文定打量了一番那個中年男子,見他雖然賴著不走,卻并沒有無賴氣質。一張臉上急得通紅,顯然是當真著急了。
見信貸員真的起身去叫“保安”了,崔文定咳嗽了一聲,上前制止了信貸員。他站在中年男人面前上下看了看他,問道:“這位客商,你為何反復糾纏,不肯離開?”
那個中年男人看了看崔文定,見崔文定一臉的云淡風輕,一身的綢緞襖子,知道這必然是個管事的。中年男人想了想,站起來和崔文定拱手一揖,說道:“這位貴人!我符一發籌劃了一個必然功成的好買賣,拿親友的宅院和田產抵押辦貸款。奈何跑遍了衛城的一家銀行和范家莊的三家銀行,都被信貸員一口拒絕,我當真是無法接受。”
崔文定看了看那個信貸員,信貸員說道:“行長,你相信我,這個項目風險太高,做不得。”
崔文定本來是希望信貸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然后自己可以做出判斷。沒想到自己這個支行行長初來乍到,支行中的信貸員并不服氣他。這個信貸員話里話外的意思分明是崔文定不懂行,讓崔文定不要管這事。
看到這個信貸員的態度,崔文定眉頭一皺,心里有些惱火。
他走到信貸員的位置上,一揮袖子說道:“你讓開!”
那個信貸員愣了愣,看了看對面的中年客商,看了看崔文定。呆了十幾秒鐘,他才無奈地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了崔文定。
崔文定四平八穩地坐在信貸員的位置上,敲了敲桌子,問道:“我是這家銀行的行長崔文定。你說,你的項目是什么!”
那個符一發見支行行長親自來審自己的貸款,臉上一喜。
他斟酌著用詞,侃侃說道:“行長,我這個買賣是我仔細考慮了半個月,大量問詢遼東田莊主,到遼東觀察了兩次才萌生的想法。具體來說,就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
見符一發振振有詞,崔文定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此番津國公的大量功勛員工在遼東分了田地。那些分了三百畝田地以上的大戶還好,派遣一個親屬或者雇傭專人去遼東打理田莊便好。但對于一些只分了三十畝、五十畝田地的小戶來說,經營田地就十分的雞肋了。”
“遼東的旱田如果想收五成地租,必須使用津國公的農業機械讓一個佃農種一百畝。但這樣的種植方式十分復雜。不但要購買耕牛和機器,更要開挖溝渠架設水車進行水渠灌溉,否則靠人力挑水是無法種一百畝的。”
“總而言之,管理這種新式田莊耗時費財,佃農是不可能有財力進行這些前期建設的。小地主必須出錢經營,但只有幾十畝的小地主雇傭一個人管理則會入不敷出,不雇傭專人管理就收不了五成的地租。”
“所以我針對這些小戶地主的需求,設計了專門的整體買賣。田莊主只要把田莊交給我,簽下五年合同,我幫田莊主建好水渠架好水車,使用我‘服務隊’中雇傭的農民使用農業機器耕耘土地,最后農田收獲了以后和小地主分配收益。地主三,我得七。”
聽到這個中年男人的話,崔文定眼睛一亮。
這當真是個創造性的買賣。
李植這次分配土地產生了大量的遼東小地主,這些小地主的土地管理是個大問題。李植一下子沒有時間解決的問題,倒是被這個符一發想法設法解決了。他符一發出錢修建灌溉出機器耕耘土地,小地主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收銀子就可以了。
當然,這種買起直接貸款給大地主來說風險更大。因為符一發的買賣需要大量的原始投資,最后能不能順利延攬到生意還不一定。
關鍵是看符一發的抵押品質量如何,如果符一發的抵押品價值穩定,貸款的風險就可控。
而且符一發的貸款一貸就是五年,銀行不喜歡做這么長的貸款。
崔文定笑了笑,給符一發倒了一杯茶,問道:“敢問客商你用什么做抵押品?”
符一發看了看桌上的綠茶,緊張地說道:“我用十幾個親朋好友的宅院和田地抵押。這些宅院和田地價值兩千四百兩,我貸款一千五百兩。這一千五百兩可以接八百畝的買賣,四年下來就能收回成本。”
“敢問這些用來抵押的宅院都是主人自住的?這些田地都是田主自耕的?”
符一發吞了口口水,點了點頭。
崔文定癟了癟嘴,明白剛才那個信貸員為什么不愿意貸款給符一發。自住的房子和自耕的農田雖然也可以抵押,但卻是最差勁的抵押品。萬一貸款壞賬,清償的時候根本無法操作。津國公的銀行再兇狠,也難以把房主趕到大街上無家可歸,把自耕農賴以生存的田地沒收。
崔文定沉吟片刻,說道:“你這個買賣,我們銀行可以做!”
那個中年客商興奮得睜大了眼睛,大聲說道:“當真?”
崔文定笑了笑,說道:“你這個買賣的風險點在于能否接到業務,這個買賣是完全的新買賣,地主們未必接受,按你的能力來說這個風險確實不可控。不過你找到了我崔文定,這個風險就不是問題了。”
“我會找遼寧巡撫鄭元,讓巡撫大人在報紙上登一篇介紹你這個買賣的文章,鼓勵號召大家接受你這個買賣模式。遼東巡撫都發話了,地主們自然不會再對你這個買賣猶豫不決。”
符一發聽見崔文定的話,眼睛一亮。
崔文定笑道:“當然,報紙一登以后,做這買賣的人肯定就多起來,到時候就不是你一家人的獨門買賣了。你剛才也說了,這買賣的利潤很高,可以說是暴利的買賣。恐怕到時候會有無數的商人涌入這個行當。”
符一發大聲說道:“無妨!我愿意讓巡撫登報宣傳!”
站在旁邊看的信貸員見崔文定談成這筆貸款了,眼睛一瞪。不過他見崔文定說找遼寧巡撫做推薦,解決了這個買賣的主要風險,倒是有些佩服崔文定。他態度比剛才恭敬一些,彎腰湊到崔文定耳邊,說道:“行長,這買賣就算風險可控,這抵押品實在是太差了些!”
崔文定哈哈一笑,朝符一發說道:“我參加了津國公半個月的行長培訓,被反復灌輸一句話:‘銀行的作用就是管理風險’。風險越高,收益越高。抵押品差了些,我們的貸款利息相應也要提高。符先生,尋常的貸款月息四厘,我收你月息一分,你沒有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