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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誰君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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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二十八日的皇極殿早朝上,百官沉默不語。

  昨天,天子要動用錦衣衛為李植報紙護航的消息一出,滿朝嘩然。朝中諸公義憤填膺,皆言大明朝立朝二百余年,還未曾有如此荒謬之事。

  這幾個月,李賊禍害士紳,已經儼然是天下士林之敵。其報紙言論,足以誅心。若不是外患未平,內患滔滔,若不是大明需要李賊的兵馬,文官們就算把皇帝架空,也會調集天下兵馬征討李植。若是調二十萬大軍征討李賊,李賊的兵馬抵得住?李賊的兵馬再能打,一個能打十個?

  也就是看在滿清重壓之下,國家需要李賊抵御外敵,這才捏著鼻子讓李賊繼續在天津囂狂。

  李植因為在天津向士紳收稅,被天下士子罵為李賊。京城的茶樓和酒館里去年經常上演的《青山口》,《范家莊斬岳托》的大戲,這幾個月也已經沒人敢演了。哪個人還敢演這幾處戲,要被士人砸了店。

  這一次,天子征調李植支援錦州,李植遲遲不發兵,已經令朝中文武連章攻擊了。李植和天子討價還價,是通過傳旨太監口頭傳話的,文官們不知道其中詳情。但此后天子沒有催促李植趕赴錦州,而是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允許李植在山東發行報紙。

  此旨一出,京城的輿論就像炸了鍋似的,沸沸揚揚。士紳皆言李植如今是奉旨發報,其勢不可當也。

  文官士紳們對天子的評價,也降到了歷史最低點。天子哪里還是那個不動聲色討滅魏忠賢的明君?天子已經變成一葉障目,被李賊蒙蔽欺騙的昏君。

  京城的大小茶樓中,沒有天津那樣的念報人,卻有慷慨激昂的讀書人,一個個站出來大聲叱罵李賊目無朝廷,天子昏庸無道。其用語之尖刻,措辭之激烈,恐怕天子聽了要氣出毛病來。

  有士子寫了一句諷言,派家人用油漆寫在京城要道的墻壁上,叫作“不世明君,十四年南面虛坐,看烽火四起;救國良將,十二月催兵連連,忙山東發報!”京城的士人們圍在這諷言下面,擊節叫好。京城的衙役捕快們,站在一邊只敢跟著叫好,沒一個人敢去追查這破壞公物的士人。

  這股咒罵天子和李賊的聲浪,隨著李賊一天天拖著不出兵,隨著李植忙著在山東鎮壓士紳發行報紙,越鬧越兇。而到了十二月二十七,隨著天子下詔派錦衣衛護衛李植在山東的報紙,這場聲浪達到了最高峰。

  天子居然動用皇家力量護衛李賊的報紙,和天下士人為敵。

  士林中人不再痛罵“昏庸天子”了,士子們感覺到罵已經沒用了。輿論已經轉向,變成了討論“天子無道,我輩何如?”,“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君主之天下!”,“天子與天下人為敵,天下人豈能愚忠?”

  這樣的氛圍下,就算京城的士人舉旗造反,恐怕也不會有人感到驚奇。

  二十八日的朝會上,百余文官鐵青著臉步入皇極殿。與其說是百官拜倒在殿中向天子奏明事情,倒不如說是一百多士林諸賢和天子對峙在皇極殿上。其氣氛之沉悶,前所未有。

  鴻臚寺官員鳴鞭唱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但半天,都沒有一個文官說話。文官們端著牙牌站在那里,一個個默然不語,卻又似乎隨時可以爆發。

  朱由檢不知道該宣布退朝還是繼續等文官們爆發,一時竟有些緊張。

  許久,才有一個禮部侍郎許四青走了出來。他走到殿中,臉上僵硬,突然大聲說道:“許四青有三事不明?”

  天子朱由檢見終于有人說話了,忽略了這個許四青的無禮,好言說道:“何事不明?”

  許四青大聲說道:“臣不明者有三!其一,何以大明中流砥柱,視錦州十萬東奴圍城不援?天子從前見人便說,李植是中流砥柱。如今錦州有警,天子發詔調兵,李植身為中流砥柱,何以不救不援?”

  朱由檢聽了這話,點了點頭。

  李植身為大明天津總兵,興國伯,在朝廷征調下不發兵增援錦州,實在是說不過去。朱由檢也知道輿論洶洶,這事上朱由檢自然不能偏袒李植。

  “興國伯此次救援錦州,遲遲不發兵,確實失了章法。朕明日再下旨嚴責,料想要不了多久,興國伯的大軍就將發往寧遠。”

  聽到天子的解釋,許四青冷哼了一句,又說道:“臣不明者二,何以天子竟以圣旨許李植在山東殺人?李植以天津總兵武人身份,卻私自發行報紙攻擊天下士林。不僅要在天津發報,還要在山東發報。對于反對其極端言論的士紳,就舉起屠刀。”

  “此時錦州生死大戰,李植兩萬兵馬不赴遼西,卻進駐山東屠殺士林,何其繆矣?而此種種,竟是奉旨而為,臣百思不得其解。”

  朱由檢聽到這話,沉默了。

  士人對李植報紙的抵觸,已經是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程度。朱由檢發詔允許李植在山東辦報駐兵,是站在了天下士人的對立面。對于這件事情會引起天下士人的反感,朱由檢早已經有了覺悟。

  朱由檢想了想,說道:“我已經責令興國伯,讓他注意報紙的措辭,不再攻擊士紳...”

  朱由檢話還沒說完,許四青大聲說道:“臣不明者三,天子征調李植,李植不應。李植在山東屠殺士子,天子居然派票擬‘派一千錦衣衛協助’。自古只有君行事,臣協助之理,從未聽聞有臣子舉起屠刀殺戮士林,為君者惶惶然上前襄助之說。”

  “臣不明,這大明江山,到底哪個是君?哪個是臣?改日,我等是否該連攜至津,山呼萬歲拜倒在李植腳下?”

  聽到這話,文官的隊伍里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本該肅靜的朝堂上,一時間失去了秩序。

  一群文官手持牙牌站了出來。

  “臣賀世壽附議,敢問陛下和李植,哪個是臣,哪個是君?”

  “臣王道直附議!”

  “臣劉遵憲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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