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孤寂,野渡無人。
蒼涼的北風呼嘯而來,吹打著大地,枯木在狂風中搖曳。
狂風卷起風沙,力道奇大,如同一粒粒鋒利的鋼釘擊打在人的皮膚之上,讓人渾身疼痛,連睜開眼睛都有些困難。
狂風之中,一老一少兩道身影正在風沙之中疾行,身上衣衫沾土,顯然已奔波了很久。
歐陽明笑呵呵道:“何前輩,前面就到古城了,這一趟出去,沒想到花了這么長的時間。”
“是啊,這一路舟車勞頓,我這把老骨頭都快吃不消了。”話雖如此,但老人卻神采奕奕,背著的劍匣“咯噔咯噔”響了起來,這種樣子,僅僅看上一眼,就知道他身上有發生了大事,而且是大好事。
雖然這一次去回劍鋒,他沒能找到重塑根基的方法,可正當他心里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又再次看見了曙光。因為歐陽明竟承諾為他重塑根基,這讓他無比驚喜。
古城之外的十座神像依然沒有絲毫變化,顏色斑駁。
城中街道老舊,沾著淡淡的灰色。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底那一抹愜意。
在城池之外,沒有神像守護,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被怪物攻擊,心里的那一根弦時刻緊繃,剛一進城,這才放松下來。
長壽巷安安靜靜,兩人剛走到巷口,斷大師神色慌張,眼中帶著驚恐之色,快步走了過來,一臉急切道:“瑜老弟,何大師,小蠻出事了!”
“嗯?怎么回事?”歐陽明眼中寒芒一閃,看了過去。
何劍臉色一冷,一股精純的劍意四散而開。
斷大師微微一怔,一臉駭然,心中暗道,這還是何老頭嗎?怎么會這么可怕?
這長壽巷之中,也就只有他最為普通。江盈榕是江家家主的女兒,自小天賦驚人,更是擁有三縷龍族血脈,僅差兩縷就到返祖層次。這種天賦,在整個江家,都足可排上前十。至于何劍更是橫壓一代,以靈者之身擋住尊者三招的狠人。只有斷大師,雖然是鍛造師,身份也古城之中也極為高貴,但比起江盈榕與何劍來說,這個身份就不夠看,顯得太普通與平庸了。
至于歐陽明,更是身具大氣運,是這個時代的寵兒。
在整個靈界,都無人可比。
足足過了數息,斷大師才回過神來,低聲道:“江掌柜帶著三個孩子回江家,但在半路卻遭遇血龍姬琦家的人,他們要帶走小蠻。”
“后來呢?”歐陽明的聲音很輕,但言語深處,卻帶著濃濃的殺意。
斷大師用余光瞥了歐陽明一眼,見他一臉平靜,這才輕聲回答道:“后來,江掌柜把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血龍家族之人這才不甘心退去,但就在江掌柜以為這一切都過去的時候,姬家之人出手偷襲小蠻,快若閃電,讓他中了劇毒,這時還沒醒過來,生死不知。”他聲音越壓越低,心里竟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似乎四周的空氣都被凝結了一樣。
“血龍家族,哼!”聽著這話,歐陽明冷笑一聲。姬琦當初一進入古城就來找自己麻煩,現在姬家更將小蠻打得生死不知。這份仇,他一定會報,而且還會十倍百倍的還回去。雖然平日里,他很好相處,但在別人觸及不到的地方,卻藏著兇厲與冰冷。
何劍背上的劍匣也跳動不已,匣中長劍如通要出鞘一般,散出鋒芒。
場面一時沉寂下來,只剩嗚咽而來的風聲。
過了半響,歐陽明臉色平靜,道:“何前輩,之前的承諾,恐怕得向后延緩一段時間了。小蠻是他爺爺親手托付給我的,我不可能看著他出事兒,還望前輩見諒。”
何劍擺了擺手,道:“瑜老弟說的哪里話,小蠻也算我半個弟子,我也不會放任不管。”
看著這一幕,斷大師就像見了鬼一樣,嘴巴分開,瞳孔收縮。
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這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何劍嗎?怎么這聲音之中,還有一點恭維的意思?他凌亂了,徹底凌亂。他與何劍相處的時間最長,清楚的知道他是什么臭脾氣。怎么說呢,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對眼的,你就算說破天,他也不會回你半句,可是現在,這種固有的印象被徹底打破。
他心里極為好奇,這一趟出去,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有歐陽明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讓何老頭都服氣?
歐陽明可不明白他腦中的想法,接著說道:“何前輩,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心里實在放不下小蠻,還望何前輩能陪我趕去江家。”他心里知道,何劍當初既已加入黑龍江家,地位定然不低,有個熟人一起去,遇到事兒也能講個情面。
“嗯!”何劍沒有猶豫,輕輕點頭。
兩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片刻間便已離去,只留下斷大師在風中凌亂,百思不得其解。
江家,毫無疑問是大墟中最大的幾個勢力之一。
占地足有萬里,而且全都是肥沃的土地,在詛咒之地中可謂珍貴到了極點。因為,大墟之中近乎七成的地方都被黃沙彌漫。其余地方,不是險地,就是秘境,適合居住生存的地方本就不多。而江家占地足有無數,背靠山脈,前方則是都是良田,可想而知,其實力有多強。
而江家的府邸就坐落在這山脈之前,震懾八方。
樓閣林立,雖然談不上雕欄玉砌,卻也不同凡響,由數十個院落院落組成。
樓閣之中有溪流,有夏花,有各類奇異的水果,可以說,這里是詛咒之地之中少有的天堂。
江家之外一個碩大的廣場之中,屹立著一尊百丈來高的黑龍雕像,每一塊鱗片都栩栩如生,漆黑幽深,散發著寒芒,爪子鋒銳無比,尤其是這黑龍的眼睛,凝望蒼穹,霸氣非凡。
無數江家弟子盤膝坐在這黑龍之下,呼吸吐納。
江家一間女子閨房之中,處處華美,一樽一人合抱的香爐散著紫煙,香味極淡又雅。
而在粉色的床榻之上,一位六七歲的孩子雙眸緊閉,眉頭蹙在一起,如陷入夢魘之中。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氣息更是若有似無,似隨時都會斷氣。衣衫褪去,露出小麥顏色一樣的皮膚,他正是小蠻。
一位頭發花白,穿著白袍白布鞋的老者手指凌空一指。
一根銀針飛出刺入小蠻天靈穴,微微用力,這銀針就飛了回來,針尖沾上一縷淡黑色的鮮血,老人看了這鮮血一眼,把銀針收好,重重嘆了口氣。
他叫江智海,是整個江家最擅長藥理之人。雖然修為僅有靈者中階,但在整個江家,德高望重,地位比內閣長老還高。
江盈榕沒有說話,抬手把江智海引入大廳之中,親自沏一壺茶后,輕聲問道:“智海長老,小蠻怎么樣了?”
她臉色略顯蒼白,瞳孔四周黑了一圈,顯然操勞過度。
江智海神色復雜,看了江盈榕一眼,稍稍拱手,道:“小姐,這毒極為罕見,已經侵入五臟六腑。并且,這孩子體內的血脈之力似小時候被抽走了一樣,有所缺失。老朽……老朽也無能為力啊!看現在的樣子,最多只能續命七日,還望小姐見諒。”這話他說得無比誠懇。
“智海長老,還請你想想辦法。”江盈榕急了,只覺得腦袋嗡嗡地響。
小蠻是歐陽明托付給她的,結果才過了幾日,就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這讓心里無比愧疚。
老人臉色一黯,道:“小姐,老朽真的無能為力了……”說完,起身微微抱拳,退了出去。
江傾城梳著馬尾辮,小臉苦著,小聲道:“娘,那些人為什么要害小蠻?”
江盈榕臉上柔和了幾分,強顏歡笑,道:“他們都是壞人,跟小蠻有仇、以前小蠻沒出現倒也罷了,出現了,他們肯定會動手。我只是沒想到,我這家主之女的身份都鎮不住。也是,只要小蠻死了,江家,又怎么會為了這么一個孩子大動干戈?”她聲音很輕,就連她都不知道為什么要跟江傾城說這些。
“哦!”江傾城點了點頭。
“小嵐呢?”江盈榕問了一句,小嵐的年齡太小,又沒有小蠻堅強,小蠻身受重傷的那一幕深深刺激到她了。
“在房間里,不肯說話,也不愿意出來。”江傾城回答,她身材更加高挑了,小腿纖細筆直,就連那含苞待放的花蕾也更大了一下。
江盈榕悠悠一嘆,她怎么都沒想到,這一趟回來會發生這么多的事兒。
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禁想到,要是他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做,腦中又想起歐陽明在那霸氣絕倫的背影。
可思考了好一會兒,腦中依然亂糟糟的,沒有一點兒思緒。
江傾城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低聲道:“娘,今晚我想跟你睡。”
“都這么大了還要跟我睡?”江盈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在長壽巷的時候我都一直跟娘一起睡,現在怎么不行了?”她嘟囔了一句,來到江家,她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修為沒有他們高,做事也不像他們城府極深,說話都帶深意,她是個簡單的人,不想猜測揣度,所以感到很不習慣。
而唯有眼前的娘親,才是她最大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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