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內,淡紫色的桃花開得極為繁盛。
清風吹起江才瑾的衣衫,他嘴角向上一抿,沉聲道:“這件事兒,一定不能泄露分毫。”
“嗯。”江域平恭敬點頭。
他對于城主這句話的意思十分明了,因為他相當清楚,一旦此事泄露,那么瑜大師就將揚名大墟,再也不是他們古城能夠掌握的了。
五十年元壽,或許在大墟之外不算什么。可是,在大墟之內,這種等階的丹藥卻已經是極品之物了。
“走,過去見見他吧。”江才瑾似笑非笑。
“是,城主。”江域平神色恭敬,跟在他的身后。
大廳之中,古色古香,布置得極為恰當,艷而不魅,雅而不俗。
三杯千葉茶,茶香四溢,陣陣馨香四散而開。
江才瑾淡淡一笑,道:“來,瑜大師,嘗嘗這千葉茶,這可不是大墟中的產物,比黃金還要珍貴無數。平日我可都舍不得喝,只有貴客臨門,才肯拿出來,整個大墟,能讓我拿出這茶之人,不足一掌之數。”
歐陽明連忙把手中茶杯放下,拱手笑道:“多謝江城主抬愛,在下受寵若驚。”
“哎,瑜大師說這話就太過見外了,若非是你,我的丹湖也不會泛出生機。”他擺了擺手,還裝模裝樣地一瞪眼。
“丹湖?”歐陽明興趣大增,撇過頭問。
“是啊,修士渡過天劫之后便可破靈成尊,丹田便可化湖,可能是叫法不同,在大墟便被修士稱為丹湖。”江才瑾臉上含笑,但這話語卻帶著莫名的深意,之前的千葉茶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歐陽明心里明白,自己就算模仿大墟土著的氣機,還是瞞不過尊者級別的大能。
就算他氣機阻塞,生機若有似無,仍然是尊者。
當然,這也是歐陽明來到大墟時間極短的緣故,只要再過幾月,他有信心,就算是最熟悉他的人都分不出,畢竟這可是天鳳之火,就是這么強大,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半晌之后,便不做隱瞞,含笑看了江域平一眼,眼中散出一抹鋒芒。
江才瑾是個老狐貍,當然明白歐陽明的意思,輕聲道:“瑜大師,有什么話直接說出來便好,域平已經跟了我數百年,值得信賴。”
歐陽明沒有絲毫猶豫,臉色凝重萬分,沉聲道:“江城主,在下想知曉,大墟之中的血脈之力是怎么回事?”
問出這個問題是經過歐陽明深思熟慮的,其一,這問題并不困難,但怎樣把事兒講得深入淺出卻很難。其二,歐陽明可以借這個問題探知江才瑾背后的勢力有多強,這樣才能做到心中有數,對后面的幾個問題,自然就會有更深、更好的把握。
江才瑾臉上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腦中組織了一下詞匯,輕聲嘆道:“誰也不知道大墟從何處來,似乎是一夜之間從天闕掉下來一般。根據族中古卷記載,大墟本是一片死寂之地,大地荒蕪,毫無生機,一條血河貫穿大墟,這血河之中隱藏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強大無比,后來萬族經過數千年的嘗試,吸收了這鮮血之中的力量,化為龍鳳兩大支脈,又具體區分為三龍三鳳,以黑龍家族為例,一縷血脈是淡,二縷血脈為平,三縷血脈為玄,四縷血脈為生,五縷則是返祖。”
歐陽明點了點頭,心中暗道,小蠻本是返祖血脈,但精血被抽走之后,現在應該是四縷血脈了吧。
江才瑾喝了口茶,接著開口,道:“當然,血脈返祖極為少見。”說到這里,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竟有幾分黯淡。
但確實如他之前所說的那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歐陽明在腦中整理了片刻,又問道:“不知江城主可聽過回劍峰?”
江才瑾活動了下手腕,腦海之中的記憶如書頁一樣翻動,認真查找起來,小半個時辰之后,搖了搖頭,道:“恕老朽見識淺薄,未曾聽過。我閱讀道藏三千,也未曾見過這個字眼。大墟無邊無際,目前已知的區域僅有三成,其余地方,則被黑霧彌漫,就連灰色的陽光都射不進去。這些地方,就算是尊者,都不敢輕易臨近,回劍鋒,真有的話,恐怕……”他沒有說完,但歐陽明懂他的意思。
“龍神廟呢?”歐陽明不死心,沉聲開口。
江才瑾依然搖頭,輕輕地喝了一口千葉茶。
歐陽明腦中亂糟糟的,輕輕揉了下眉心,又問:“那在已知區域之內,可有絕地?”
這一下,江才瑾沒有思索,張嘴吐氣,連續說出三個地名:“荒蕪沙漠、極煙潭、死極海。”
“這些地方有什么奇異的現象發生?”歐陽明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手指摩挲著茶杯。
江才瑾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荒蕪沙漠,位于望乾之外,沙漠常年冒著火焰,熊熊燃燒。越往內走,溫度越高,只有擁有龍鳳血脈的修士,才能往深處走去。但能深入多遠,根據血脈純度而定。可就算擁有返祖血脈,也無法走到核心處,沒人知道那里藏著什么秘密。極煙潭,一縷飄渺寒煙,殺人無形,雖然不大,卻有無數人迷失其中,變成一具具干尸。但死而不倒,且具有戰斗本能。死極海,海水為一黑一紅,海上怨氣滔天,萬年不散,尤其是死極海,就算是巔峰尊者,都不敢說一定能全身而退。”江才瑾的聲音沙啞,說到死極海時,聲音都輕微的顫抖起來。
“多謝江城主告知。”歐陽明拱手一拜。
“無妨,這些問題,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到了一定層次,總會知道,倒是瑜大師先前所問的問題,老夫卻只回答出了一個,實在汗顏。”江才瑾袖子一揮,臉上的皺紋全都皺在一起。
歐陽明心中雖然有些失望,卻拱了拱手,道:“江城主言重了,天色已晚,在下便不打攪了。”
江才瑾輕輕點頭,沉聲道:“域平,送一送瑜大師。”
“是!”江域平神色恭敬無比。
江域平派轎子把歐陽明送到了長壽巷。
回來之后,主動來到江才瑾的書房之前,敲了敲門。
“進來。”江才瑾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看了墻壁上掛著的九天仙女圖一眼,圖畫上大半地方彌漫著霧氣,山巒若隱若現,圖畫中間,一位穿著長裙的女子身姿縹緲,面容白皙,鎖骨完美,眼眸靈動,如會說話一樣,縹緲在群山之巔,給人一種難以接近之感。
仙女圖的下方擺著一個硯臺,墨汁細膩無比。
江域平走入書房之后,輕聲道:“城主,已經送到了。”
江才瑾取出一支品質絕佳的紫毫,沾磨揮毫,在宣紙上寫上“回劍峰”三字。
把毛筆放在硯臺之上,低聲道:“你覺得瑜天睿此人如何?”
“大智若愚,心智如妖。”這本是兩個矛盾的詞,卻被他用在了一起。
但江才瑾也沒反駁,微微頷首,應道:“是啊,這種年齡,不但煉丹之術出神入化,還是施法者,就連城府都不比我們兩個老家伙差多少。這種人,注定是為亂世而生。可現在,偏偏風雨欲來大劫將至,幾大世家都在尋求自救之法。”
江域平沉吟了稍許,壓低聲音問道:“大劫何時到來?”
江才瑾臉上露出恍惚之色,輕輕搖頭:“不知道,但每一次大劫都要死人,死很多很多人。然而,這大劫又是如何形成的,現在根本說不清。”這個話題沉重,就連他的聲音都沉重了下來。
書房之內頓時沉寂下來,死一般的沉寂。
在大墟之中燭火的光芒不是昏黃之色,反而帶著一抹淡淡的灰色。
沉默了半晌,江才瑾眼中光芒一閃,低聲道:“利用家族勢力查一查回劍峰、龍神廟這兩個地名。”
江域平沒有一點兒猶豫,抱拳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江才瑾看著昏暗的天空,思緒不知飛到了那里。
回到長壽巷,已經到了傍晚,陽光灑落,一點兒都不暖,反而帶著一種徹骨的冰寒。
丹藥坊依然門庭若市,都是來購買丹藥的修士,井然有序,一派和睦之相。城中早就傳開了,丹藥坊的瑜大師被城主用轎子請去了,我的乖乖,這可是尊者啊,就算是之前想要打壓丹藥坊的幾位煉丹師,都連忙收手了,得罪尊者,不想活了嗎?
江傾城正在店中忙活,雖然還是個蘿莉,但身材已經可以看出一抹修長之意。
顏若渥丹,肌膚勝雪,身后在蕩起青絲,微微一笑,還真有點一顧傾城的意思。
她看見歐陽明以后,三步并作兩步,跑了上來,臉上露出可愛的酒窩,淺笑道:“瑜大叔!”
歐陽明面色一黑,頭頂如籠著一團黑霧。
江傾城見到這一幕,笑得更得意了,又連著喊了兩聲“瑜大叔”。
“死丫頭!”歐陽明罵了一句,作勢要打。
江傾城眼睛里一下子水汪汪的,楚楚可憐,道:“我可幫你看了一天店鋪……”
歐陽明訕笑著把手收了回去,眼珠一轉把一只毒蟲一巴掌拍成肉末,笑呵呵道:“哪能啊,我這不是怕它咬到你嗎?”
江傾城偏著頭,眼底全是狡黠之色,向后了兩步,吐氣,道:“瑜大叔,我要回家了。”
話音未落,就嬌笑著跑開了,笑容明媚,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