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沉默了,就連范純禮也有些手足無措。
“大郞,怎么辦?”范純禮苦著臉.,現在最難受的就是他。
他爹是范仲淹,最重禮法。但要他親手把這些苦命之人送上死路,他怎么也下不去這個手。
唐奕沒有應聲,而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君欣卓。
...
“給我一個理由!”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也是無比艱難。
他和范純禮,一個是范仲淹的學生,一個是范仲淹的兒子,此事要是傳出去,不光他和范純禮罪責難逃,最重要的是,范仲淹一世清名將毀于一旦。
君欣卓聽了唐奕的話,眼中神采即現,“只要你放過黑子和憨牛,我一定服法。不管什么罪責,我都認下來。”
唐奕搖頭,“這不算理由,我要的是一個讓我良心過得去的理由,而不是交換條件。”
理由?而不是交換條件?什么理由?
“我沒殺過一個好人,也沒搶過一個窮人。”
“這算不算理由?”君欣卓沉默良久,方說出這個理由。
.....
“好!”
唐奕欣然一笑,“三哥,給他們松綁!”
........
“放了?”范純禮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就這么放了?”
“要不,你去報官?”
唐奕一句話咽回去,范純禮就沒脾氣了。
悻悻然地來到三人面前,“今天遇到本公子,算你們走運。”說著,把黑子和憨牛的繩索解開。
“這個怎么辦?”范純禮指著君欣卓問道,“送官?”
唐奕沒有答他,而是走到君欣卓面前,盯著她沉聲道:“下面的問題你要如實答我,而且要想好了再答,這關系到你的命!”
“去歲的流民之中,有多少人知道你是朱連盜?現在還在鄧州的有多少?”
君欣卓一沉吟,“知道我等身份的不少,但是大多安置回鄉了,仍在鄧州地界的,寥寥無幾。”
“官府之中,有多少人見過你的真容?”
“沒有人見過。我等行事都是布巾遮面,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
“除了誰?”唐奕聲調都高了幾分。
“除了一個人知道我是女兒身。”
“誰?”
“廂軍營指揮使曹滿江。但他也只是在械斗之時打散了我的發髻,知道我是女人,也未見過我的模樣。”
“曹滿江?”唐奕眉頭皺了起來,
這時只聽范純禮一聲大叫,“難道曹指揮身上的傷就是你下的手?”
“正是!”
唐奕疑惑地看向范純禮。
范純禮恍然大悟地叫著,“十來天前,廂營配合府衙第一次去剿滅朱連盜,曹指揮一時不查,被匪首重傷,原來就是你啊!”
“不對啊,曹指揮回來的時候,說匪首是個彪型巨漢,可你是個女人啊.?”
范純禮有點想不明白了,怎么大漢就變成女子了呢?
噗....唐奕噴了。
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曹滿江身為一營長官,若是傳出去被一個女人給放倒了,那可不光是丟臉的問題了。
謊稱是男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還真沒看出來,這女人身手這么好。
不過,這樣也好,唯一知道君欣卓是女人的曹滿江不敢承認,正好省了唐奕的麻煩。
“最后一個問題,也是一個要求。”
“你說!”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君欣卓,而不是什么朱連盜。你也從未和我說過,你是朱連盜的事情。”
“好!”君欣卓幾乎脫口而出。
現在她哪還不明白,唐奕是要放她。
“我們這就離開,絕不連累公子!”
唉...
唐奕一嘆幫君欣卓解開繩索,他嘆氣倒不是怕受牽連。
他是因為.....
賤純禮這小捆綁玩的....
解開這后就再難一見嘍。
....
松綁之后,君欣卓想起身給唐奕行一個大禮,謝他活命之恩,卻怎么也爬不起來。
唐奕道:“別亂動了,你們沒死已經是萬幸,不躺個三五天別想下床,安心躺著吧!”
說完,就叫上范純禮,把憨牛和黑子扶到另外一個房間。
三人短期之內是出不了門的,總不能讓他們男女混住一室。
安頓好三個“強盜”,唐奕把那把制式軍刀,直接扔到了河里,這東西留不得。
.....
范純禮到現在還有點畫魂兒,嗔怪地對唐奕怨道:“都是你,非要七問八問的,害的本公子也成了窩藏盜匪的罪人。”
唐奕撇了他一眼,“你現在把他們送官也不遲。”
呃...
“還是算了,本公子申明大義,就當一回救苦揚善的游俠了,況且....”
賤純禮不禁往君欣卓的屋里掃了一眼,“況且君娘子大仁大義,本公子哪里忍心看她入官牢死地。”
唐奕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看你是見君娘子貌美,一時起色,不忍辣手摧花吧.?”
“嗯....”范純禮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么說也行。”
“靠!”
唐奕心說,范仲淹英名一世,怎么養出這么個兒子來?
唐奕沒再理范純禮,到廚房把角落里的那壇藥酒抱了起來。
“走吧。”
“上哪兒?”
“回城。”
“那他們三個怎么辦?”范純禮指著屋里的三個“強盜”。
“讓大哥照看一下就行了。”說著,唐奕把藥酒壇子塞到范純禮懷里,背著手扭頭就走。
范純禮心說,本公子怎么有種成了跟班兒的感腳?但是想歸想,該跟上,還得跟上。
回到城里,唐奕叫上孫郎中,直奔范宅去尋尹洙。
藥酒經過幾天的泡制,已經算是完成了,下一步就是給尹洙試用。
在這方面,唐奕是個外行,藥酒是他做的,但管不管用,還得孫老頭兒說了算。
到了范宅偏院,不光尹先生在,剛巧范純仁也在。
范仲淹多日未歸,范純仁的課業就都落在了尹先生頭上,今日作成賦、論條一篇,正在讓尹洙點評。
見三弟純禮抱著個酒壇子像個二世祖一樣晃悠進來,范純仁當下就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喝斥道:“整日貪玩怠學。等父親歸家,有你好看!”
范純禮一縮脖子,偷偷撇了撇嘴。
對于這個學究做派的二哥,他和唐奕一樣的無語,干脆裝起了鵪鶉,你說你的,我不搭話便是。
尹洙則放下范純仁的課業,笑道:“孫郎中、唐大郎,你們怎么一起來了?”
孫郎中向尹洙一拱手,“尹大人!”
而唐奕則直接從范純禮手里把藥酒壇子奪過來,氣得范純禮直瞪眼。心說,真特么拿本公子當跟班啊?我抱了一路了,獻寶也得是我來吧?
“我給先生送良藥來了。”唐奕嘿嘿笑著。
尹洙看是酒壇子,也沒把唐奕的話當回事,只當是他又釀了什么好酒,拿來給他品嘗的。于是順著唐奕的話頭兒說道:“那老夫倒要嘗嘗,這是什么良藥,堯夫還不去取酒碗來?”
范純仁撇了一眼唐奕手里的壇子,心中也略微有些期待。
不得不說。唐奕弄的果酒,他還是很喜愛的。只不過,他也只是喝了幾碗就都讓父親和尹先生霸占了,.也不知道這回是什么好酒。但是礙于涵養,一言不發地回屋去拿酒碗了。
唐奕笑著把壇子放到桌上。
“這是藥酒,可不是喝的。就算是喝,估計您老也喝不慣。”
說著,就把壇子的封口拿掉。登時之間,一股濃郁至極的酒氣擴散開來,尹洙一驚。
“怎么這么大的酒味!?”
唐奕笑道:“這是米酒熏蒸,十取其一才做出的烈酒,用來治您的風痹之癥最合適。”
孫郎中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外加盯著點唐奕,別讓他瞎胡鬧,再真出點什么事兒。
柳皮泡酒?能和煮水有什么分別?
但是,聞到這酒香,他有點不淡定了。別忘了,孫郎中那可是酒中仙人,好酒如命。
果酒好喝是好喝,但酒氣不重,宋酒也同樣寡淡無味,他哪里聞到過這般濃烈的酒味。
好奇地湊到壇口一聞,這一聞不要緊,差點沒把孫老頭兒嗆著。那刺鼻的酒味直往心肺里鉆,只是聞一下,孫老頭兒都感覺自己要醉了。
“好烈的酒!”孫郎中由衷嘆道。
這時范純仁也把酒碗拿了過來,孫郎中急不可耐地搶過一只酒碗,倒上了一碗..
酒一出壇,空氣中的酒氣更厚幾分,孫郎中都忘了這是藥酒.,端起碗來就往肚子里灌。
“慢點!”
范純禮看得直咧嘴,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孫郎中還是按平時喝淡酒、果酒的路數,把一大碗藥酒一口悶了。
這藥酒昨天在酒坊,范純禮是偷偷嘗過的。當時只是倒了一個碗底,就辣得他舌頭都麻了,肚子里像火燒似的,更是暈了一下午.。
那么大一碗啊.?孫郎中說干就干了。
還不得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