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了?
別看潘豐說的輕松,可是這回他卻是下了血本兒。
魏國公的嫡孫,也就是說,這是正統的趙氏子孫,說宰了就宰了?
潘國為也不傻,哪會不知道這不是小事兒?
弒殺皇族,還是朝廷命官,一路團練使,萬一事情敗露,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誰也救不了他。
可是,不宰了怎么辦?
自己的兒子和魏國公的孫子搞到了一起,還設計欲截殺唐奕,不痛下殺手,他說得清嗎!?
而此時,唐奕看潘豐的眼神兒都變了,這位爺也真是夠愣的,跟誰學的?
“問你個事兒。”
“何事?”
“當年醉仙和樊樓對著干,你要是一激動,是不是把我也給宰了?”
“嘿!”潘豐咧嘴一笑。“我還怕你一激動把我的腿也打折了呢!”
唐奕一翻白眼,和著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我看,你暫時還是別回中原了,在涯州看看情況再說。”
這事兒確實有點麻煩,畢竟潘豐不是唐奕。唐奕可以玩了命的瘋,打斷那一家子的腿都沒事兒,因為他是唐子浩。
可是,他身邊的人卻是不能出一點差錯。一但被人抓住把柄,必是一場亡命攻伐,因為大宋絕不會允許出現第二個唐子浩。
而且,一但出事,唐奕還是救無可救。只要一施救,那就是結黨,這頂大帽子誰也頂不起。
當年的慶歷新政是怎么倒的?不就是一個朋黨之說嗎?
“不是,我說”唐奕苦聲道。“你這人殺的有點冒失。”
“我的老兄弟啊!”潘豐的聲調兒更苦。“你也為我想想啊!”
“就算你不疑我有它,陛下那里我怎么交待?將來在咱們觀瀾內部讓老哥哥我又如何自處?”
也是,聽潘豐說完,唐奕也一想也對。
這事潘豐要是不做的絕一點兒,那就是黃泥掉進了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別說官家了,就算是唐奕自己心里也得犯嘀咕。當然了,他也不會相信潘豐有變,但是以后說話做事卻是不得不防一手了。
“他娘的!”
潘豐越想越氣,擼著袖子就往前沖。
“這個小王八蛋,坑煞我也!!”
“看某家這就宰了他,永絕后患。”
“行了行了。”唐奕急忙拉住他。
忍不住嫌棄地揶揄一句:“真有心下手,也不押到這兒來了。”
“且不說你家老二的事。”唐奕話鋒一轉。“帶來了嗎?”
潘豐怔了一下,“什么帶來了嗎?”
“哦哦哦。”隨之反應過來。“帶了帶了!瞧我這記性,險些給忘了。”
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陛下親筆,還是商量下一步觀瀾商合的事兒。”
唐奕沒接,把信打到一邊,“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么?”
“兵!”唐奕瞪著眼睛。“兵呢?你不會是白跑了一趟吧!?”
“哦哦哦”潘豐被家里老二的事攪得腦子都有點不太靈光了。
“帶了,帶了!”
一指身后海上一艘明顯小一圈的海船,“都在那兒呢,這怎么能忘?”
唐奕一皺眉,“怎么才一船?”
噗!!
潘豐差點兒沒嗆著,“知足吧你,曾公亮的家底兒都快讓你搬光了。”
“你也不能可著一只羊身上拔毛吧?都快拔禿了。”
唐奕初來的時候,曾公亮給了兩營水軍;王咸英南下運糧,曾公亮又給了兩營;這回潘豐回來,又去找曾公亮那兒“借”兵壓送。
曾公亮都要瘋了,整個雷州水軍一共就整五千人的一軍,這都讓你們搗騰走一半兒了,還來借!?
關鍵是,借完了你倒是想著還啊?整個就是肉饅頭打狗,有去無回。完了連個謝都沒有,就沒見過這樣兒的。
所以這次,潘豐軟磨硬泡,就拉來一營。
“差不多得了啊!”潘豐提醒唐奕道。“加上這一營,你手里已經是整整一廂的水軍了。再多,京里又該不消停了,少不得又來一個癲王擁兵自重的大帽子。”
“姥姥!”唐奕瞪著眼。“老子堂堂朱涯軍團練使,手底下就一廂的兵還多?”
“不是,你要那么多兵干嘛呀!?”潘豐就想不明白了。“涯州方圓百里的都老勢力讓你掃了個干凈,還養那么多兵?沒必要!”
“沒必要?”
唐奕暗暗冷笑,老子要蕩平整個海南,要把周邊海匪都打回姥姥家去,一廂水軍夠嗎?
唐奕算過,要是想把海南的幾十萬黎峒全部收編,“甜棗”當然有用,可是手里的大棒也必須得粗。最少最少,他手里要有兩萬人以上的武裝才有底氣。
更別說將來海南與中原的航路如果形成常態,那周圍那些跟蒼蠅一般的海盜是必須要清理掉的。這又需要一批人手。
可惜,這些事兒暫時和潘豐說不著。吩咐人去叫曹覺來接收那一船南瓜,便帶著潘豐回自家小院細談。
可是,沒想到仆役沒找著曹覺。唐奕回到住處,但見這廝正等在自己院兒里。
蕭巧哥與福康她們還沒回來,曹覺正在院里看著唐奕用石頭壘起來的大澡池發呆。
看唐奕引著潘豐進來,先和潘豐打了招呼,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澡池子上。
其實什么澡池子?那分明就是個后世的游泳池。別說洗澡了,里面能放一條小船。
“你不厚道啊!”曹老二撇著嘴。“早怎么沒告訴我還能這么干?”
他的院子里就擺了個大木澡盆,和唐奕這個根本就是爺爺和孫子的差別。
唐奕一撇嘴,“你光棍兒一條,弄那么大有什么用?”
曹覺的家小都在京城呢,黎峒的小娘他又勾搭不上。現在海濱別墅是有了,可惜就他自己一個人住,連個使喚丫頭都沒有。
曹覺一聽,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怎肯放過唐奕?
“你家小倒是都在這兒,怎么著?”用下下巴一指那大池子。“用過嗎?”
“呃”唐奕一窘,還真沒用過。
“你們說什么呢?”潘豐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這大水池子是干什么用的?”
“嘿嘿!”曹覺大樂。“來,我告訴你。”
說著,附到潘豐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潘豐本來全臉疑惑,聽著聽著眼睛都直了。
“炎達呢?給我也弄一個!”
唐奕一陣無語,男人啊,都逃不過那點事兒。
訕笑道:“炎達現在沒工夫給你弄這些,你先住曹國舅那套吧,過幾天他就要回中原了。”
“我來了,他怎么就走了?”
唐奕道:“正因為你來了,他才能抽出身子走啊。”
唐奕現在徹底當起了甩手掌柜,整個涯州新城的建設就都壓到曹國舅一個人身上了。
此時已經臨近十月,還有兩個月就到年關,曹國舅卻是不得不回京了。
“行吧。”潘豐佯裝為難的一點頭。“某家受點累,接了他的班。”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唐奕心情大好,直接進了廚房。“都別走了,晚上我親自掌廚,咱們兄弟好好喝上一場!”
“那感情好。可是有日子沒嘗過大郎的手藝了。”
“對了,老二。”唐奕從廚房里出來,取了干柴,準備直接就在院中生火。
“又來了一船水軍,你盯著點。”
曹覺一聽,登時不干了。
“你夠了啊,再別把那種榆木疙瘩往我那兒塞!”
唐奕訕笑,“條件有限,你就將就著用吧!”
雷州水軍當然沒閻王營的兵訓著順手,閻王營那可是從幾十萬禁軍里挑出來的精銳中的精銳,個個都不是凡人。曹覺這是被慣壞了,突然接手這樣一群渣子兵,自然瞧不上眼。
“你是沒看見啊,一個個除了草包,就是笨蛋,老子和他們都生不起那個氣。”
唐奕不信,“就沒幾個像樣的?”
曹覺略一沉吟,“有倒是有,那個巫啟航不錯,是塊好料!”
唐奕一瞅眉,“他?脾氣臭了點吧?”
曹覺道:“臭歸臭,但是,絕對是個人物。”
“那施雄呢?”
“他!?”曹覺扁著嘴,滿眼不屑。“那特么就是塊爛泥,還滑的很,老子恨不得抽死他!”
唐奕聞之,一邊擺弄著干柴,一邊笑,“你要不待見,干脆踢出來算了,正好我有用。”
曹覺默然良久,“還是留著吧,其實他挺像一個人”
“誰啊?”
“你不認識,說了你也不知道。”
說到這里,似是某些東西觸動了曹覺心中的柔軟,喃喃道:“有些人,沒人認識,也沒人知道他們做過些什么。”
唐奕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曹覺,“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吧?”
“沒他,就沒我,也沒現在的閻王營!”
唐奕點了點頭,“那他是英雄,應該被銘記!”
夜幕四合,星月映波瀾。
白色的沙灘上燃起篝火,四周用木簽串著整只的錦雞、成串的海蝦,還有螃蟹。
映著火光,唐奕、吳育、孫郎中、曹國舅、潘豐、曹覺、秀才、黑子等人圍火而坐,抱壇痛飲。
蕭巧哥、福康,還有君欣卓,則也是斜坐在細沙上,手里端著剛從樹上摘下的椰子,用麥管小口小口允著清甜的椰汁。
潘豐見巧哥和福康三女都來湊熱鬧,獨不見黑子家那口子,不由發問:“怎不見弟妹?”
“老哥我還特意給你們兩口子帶了禮物,還想借此討一首曲子聽聽呢!”
黑子聞聲,憨然一笑,“嘿,夜里風冷,卻是不敢讓她出來吹風。”
潘豐一怔,“怎地,弟妹病了?”
“病倒沒有”下面的話黑子沒好意思說,卻是吳育大笑接過話頭。
“國為好生多事,人家黑漢的內子當在安胎,可不是不能吹風?”
“啊?”
潘豐大樂,“那倒是要恭喜老弟,又要當爹了!!”
董惜琴這已經是第二胎了,當然要用“又”。
黑子家的老大還太小,沒有帶到海南,留在京里交由桃園夫人代養。
沒想到到了海南,這黑漢還能又添一喜。
轉向唐奕,“你看看人家,再瞅瞅你?”
“某家這個干爹卻是何時能落到實處!?”
唐奕恨不能上去給潘豐一腳,五十歲的人了,一點正經的都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偷偷撇了一眼蕭巧哥三人,正好三女也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唐奕目光一躲,做賊似的低下了頭。
他也想啊,可是前期裝逼裝大了,現在騎虎難下。
特么也是,非要三個一塊娶,現在可好,發配到涯州來了,一個都娶不成,當初裝這個十三干嘛!?
真以為唐奕真是正人君子,坐懷不亂啊?
他都快憋神經了,可是自己裝出去的十三,含著淚也得裝下去啊。
正是尷尬之計,萬幸的是有人幫他解了圍,正趕上范純禮領著炎達老漢來了。
唐奕急忙借著由頭起身相迎,“炎達族老,可是就缺你了!來來來,快坐快坐!”
三女立時無語地橫了唐奕一眼,這家伙,好狡猾!
其實,依蕭巧哥和君欣卓來看,還不如就讓唐奕正娶福康,她們做妾也比現在來得干脆,那起碼也算是一個名份。
當初被唐奕三妻并娶感動得稀里嘩啦,可是現在倒好,打斷了幾十條腿躲到涯州來了,等官家賜婚卻是搖搖無期了。
且說炎達老漢這邊,由癲王親自相應,自是受寵若驚。
“殿下可是使不得。”
看著火堆旁圍坐的人,不是皇親,就是貴胄;不是帝女,就是國舅。他這個粗人、鄉巴佬,哪敢上前?”
“坐就不坐了,工地上還有一大攤子事兒,老漢得去盯著點,不然那幫混小子不好好干活!”
唐奕立時強拉著炎達坐下,“族長就別客氣了,沒有外人,何必拘謹?”
“不行啊,老漢得看著,不然那幫”
炎達不勝言詞,既不敢坐,也說不出別的。
唐奕訕笑,“黎家兒郎都是好漢子,哪還用您看著?”
說起來,還真不用炎達看著,黎人的實在勁讓唐奕都有點不好意思。
開了傭資,也管著工人們的一日三餐,在黎人眼里這是大恩情。知道癲王急著建城,嶺曲部的漢子們自發的日夜趕工報答癲王。別看現在已經入夜,可是新城工地那邊卻是燈火通明,干的正是熱乎。
“來,拿著。”唐奕不容炎達推辭,硬是把一壇子醉仙塞到老漢手里。
“喝酒聊天最是快活,這些人以后都是熟臉,低頭不見抬頭見,族老總不能天天躲著吧?”
炎達老臉一紅,“沒躲著,就是,就是咱黎峒面惡,怕嚇著各位貴人。”
老漢指的是刺面。
黎人有在臉上刺青的習俗,所以,從炎達到族里的青壯年個個是大花臉,乍看之下,確實兇惡。
這話倒是引來了曹覺的注意,一指自己額前的大金印子,“老哥哥看看我,咱也是大花臉!”
“哈哈哈!”
眾人大笑,氣氛頓時融洽不少。
炎達老漢抱著酒壇子也終于釋然,小口抿著香甜的果酒,心道:漢人的酒就是好啊,這么好喝的美酒老漢八輩子也沒嘗過。
唐奕見他喜歡,正好借此有話要說。
“老哥哥喜歡這酒嗎?”
炎達急急點頭,“好酒啊!”
“喜歡就好,那等新城建妥,老哥哥也就別回山里了,我教你們釀這種酒。”
“將來賣到中原去,可算是為全族老少謀一個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