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微涼,深秋漸寒,脫掉了外套的樓成卻一點也沒瑟瑟發抖,反倒有種莫名的燥熱,就像高考時連續遇到了超過能力的難題一樣。
他靠近了那枚晶瑩夢幻的“金丹”,他屏住了呼吸,他小心翼翼彎下了腰,他戒備謹慎地伸出了裹著薄外套的右手,觸感凝實,給人厚重之意,而肉眼所見都能感受到的冰冷與灼熱似乎只是幻覺,并未照入現實。
樓成微微用力,“金丹”隨之而起,輕飄飄宛若無物,與觸感截然不同。
這種矛盾的感受讓樓成怔了怔,凝神看去,只見它靜靜躺在自己裹著外套的掌心,中央微微旋轉,擾動點點冰晶與火焰,絲毫不見先前灼燒并冰凍青魚的暴虐與恐怖。
“還真是神奇的事物啊……”樓成油然而生這個想法,并且在心底為它的變化找著理由,“或許‘金丹’內殘留的戾氣之類被青魚消耗引出完畢了……”
危險暫時解除,樓成開始考慮怎么處置的問題,眼前之物光靠只言片語無法肯定是“金丹”,即使能肯定,“金丹”究竟有什么作用,自己完全不了解,是一勞永逸、沒有后患但好處極少地上交國家,還是隱匿下來,尋找資料,慢慢研究,攫取到最大的利益,改變自己平凡無奇的命運,而這或許藏著很大的風險,也或許終自己一生亦沒半點收獲。
如果要拿走隱藏,該放到哪里?該如何保管?
念頭紛紛,激烈交戰,而樓成僅有的一點清醒告訴他,不管做什么決定,此地都不宜久留,必須盡快離開,免得出現別的意外和變化。
忽然,他感覺掌上那枚“金丹”在緩緩膨脹收縮,像是人類的一呼一吸,而且頻率仿佛在不斷調整。
調整?
樓成愣了愣,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身的呼吸,而這呼吸的節奏與“金丹”膨脹收縮的節奏意外和諧,竟有共鳴!
共鳴?
他腦海里念頭剛生,就見“金丹”陡然變得更加虛幻,猛地化作流光,鉆入了自己的掌心,哪怕有薄外套阻隔亦毫無澀滯!
這樣也行?
“這,這!”樓成嚇了一跳,心中涌出極大的恐懼,腦海里盡是那條青魚的慘狀。
他不及細想,本能邁開步伐,就要沿著湖邊道路奔向學校醫院所在,也不管別人是否有能力處置“金丹”造成的傷害。
跑了一陣,樓成慢慢定下心來,事情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恐懼慌張也于事無補,反倒容易空耗體力。
一鎮定下來,他突然感覺不對,皺起了眉頭:
自己下腹處暖洋洋一團,好不舒服,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熱流從中涌出,奔向雙腳與肺部,自身跑步的酸軟隨之消散一空,喘氣亦緩緩平復,感覺一口氣能再跑三千米,而擔憂的灼熱與冰寒并沒有出現。
“這……”樓成輕吸了口氣,放慢了奔跑的速度,竭力讓自身平靜下來,望向下腹處。
這一低頭,他腦袋似有嗡隆,隱約看到了一副虛幻的場景:自己臍下位置,也就是武道所言的丹田處,那藏著浩瀚星云般的“金丹”老老實實盤踞,隨著自己的呼吸而膨脹收縮。并分出一點點夾雜璀璨冰晶與火焰的氣流。
這幅虛幻的場景一閃而逝,樓成眼前只有自身暗藍色的t恤,小心掀起底部,肚子毫無異狀,軟軟的,有些鼓,顯然剛吃過飯沒多久。
他的腳步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而隨著呼吸節奏恢復正常,那暖洋洋的一團消失不見了,自然也就沒有平復疲憊的熱流了。
“金丹能在我疲憊的時候補充體力?”樓成皺眉思索起變化,“這是好事啊,不太像是危險源泉,人類和青魚畢竟不一樣……”
等了片刻,樓成眉毛漸漸舒展,因為那焦化自己的火焰和冰凍內臟的寒冷皆未出現。
“再試試……”他做出了決定,返身沿原路奔跑。
人會死,跑步會累,過了一陣,樓成開始感覺到疲憊,就在這時,他下腹丹田暖洋洋的感覺再現,分出熱流,撫平身體。
“真的誒!要是這樣跑下去,我都能參加學校長跑比賽了……”樓成心中的喜悅漸漸多過了擔憂,停在了那條死去的青魚面前。
想了想,他彎腰撿起青魚,塞入湖邊石頭,重新丟回了微水湖。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轉身,沿著湖邊道路往男生宿舍區返回。
沿路之上,樓成一時欣喜于自己確實得到個寶貝,以后說不定能依靠它成為武道社的頂梁柱之一,獲得嚴喆珂的青睞,有著粉絲的追捧,風風光光,一時又擔憂于金丹的隱患,生怕自己步了青魚的后塵,英年早逝,故而,他的腳步一時輕快一時又異常沉重。
“先觀察觀察,如果有問題就趕緊找國家!”站在302宿舍門口,樓成深吸了口氣,做出了決定,然后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微水湖邊,僻靜小道,一位穿著陳舊老頭衫的身影從遠處走來,停在了先前青魚位置的附近,他頭發全白,看起來足有七老八十,但臉上的皺紋并不算多。
“這里似乎出現了奇怪的波動?”老頭打量著四周。
過了片刻,他搖了搖頭,神乎其技般掏出了一個銀白色的金屬小酒壺,深深灌了一口,然后哼著咿咿呀呀的歌曲散步而去。
回到宿舍,心底壓著事情的樓成沒去看蔡宗明是否已經回來,徑自進了小寢室,按下燈,一室光明,驅散了黑暗。
他反手關上門,怔怔坐在電腦前,沒動鼠標,沒看屏幕。
再怎么自我安慰,再怎么尋找種種解釋,自己始終還是個沒經歷什么大事的平凡青年,無法對可能的危險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小命只有一條,而世間如此美好!
再多的好處,再多的未來遠景,都難以驅散自己心中的憂慮!
壓抑襲來,沉重如山,樓成咬了咬牙,本能拿起手機,撥通了熟悉的號碼。
“喂,成子?”一道略顯沙啞的女聲透過電波傳了過來。
“媽,是我。”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樓成鼻子一酸,內心的害怕似乎得到了撫平。
每當這個時候,總會想起家,想起那可以包容自己所有痛苦與煩亂的家。
“成子,是不是受委屈了,聲音怎么有點不對 ?”樓成媽敏感問道。
樓成眼眶一熱,強笑道:“沒有,就是有點想家了。”
“想家?之前節日問你要不要回來,誰說男子漢大丈夫要的?”樓成媽以親媽的口吻笑道,“老實說,是不是缺錢了?”
樓成沉郁的情緒緩緩揮發道:“真的,想你和我爸了,想你做的茄子燒肉,爆炒鱔段,番茄蛋湯了,想陽臺上我自己種得那盆韭菜了……”
如果自己像青魚那樣死去,一定會很遺憾很遺憾。
樓成媽沉默了下,語帶些微哭腔道:
“我和你爸也是。”
“哼,你這臭小子非得惹你媽哭出來啊?”
樓成忍不住笑了笑,心情一點點沉靜了下來:“哪敢,對了,我爸呢?”
小學三年級以后,老爸所在的企業陷入了困難,身為技術骨干的他都只能拿到基本工資,全靠老媽在街上擺攤,賺些辛苦錢維持,很是勞累,到了初中,老爸終于狠下心出去打工,可性子很傲的他總是和老板處不好,在一個地方干不了多久就不得不離開,天南海北的,家里全靠老媽支撐,她的辛苦,自己全看在眼里。
等到高中時,老爸的清高與脾氣被社會給磨平,安安心心回到家鄉企業做個技術主管后,家里的狀況才得到好轉,可老媽也是閑不下來,竟然混進了社區做臨時工,與一幫子大媽相處愉快。
“你爸你還不知道?哪天吃過飯不去下個把小時的象棋?”樓成媽沒好氣道,但顯然更關心樓成的狀況,抓住機會就問起了他學習和生活的點點滴滴,課程緊嗎?老師講得好不好?難不難?寢室的同學好相處嗎?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有沒有受欺負?
往常時候,樓成對這些問題總是不耐煩,隨口敷衍幾句就過去了,可今天,他心情沉靜,感懷于以往,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一一做了回答。
樓成媽談性愈發濃厚,說起了家長里短,從外公家到小姨家,從老爸那邊不靠譜的親戚到社區內誰誰誰家鬧了矛盾。
樓成靜靜聽著,時不時附和一句,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聊完天,樓成老媽大發慈悲,決定這個月給他再打八百,以盡快適應大學生活。
“想不到沒事打個電話回家還有這樣的收獲……”樓成哭笑不得,之前壓抑不安的心情已得到了沉淀。
到了這個時候還沒出事,“金丹”看來真沒什么危險了,只要小心點,出現跡象就報告國家,應該沒多大問題……
煩惱一弱,喜悅上浮,樓成摸著肚子,一時竟忍不住浮想聯翩。
有了金丹,至少我的體力足以讓我練習武道,爭取早點有個業余五六品,讓嚴喆珂刮目相看,說不定大學畢業前能到職業九品,多條路子多個就業選擇。
當然,如果“金丹”超過想象的神奇,那,那自己是不是能像小時候yy一樣,進入真正的武道世界,與那各有性格的強者們一爭長短,拿到那全國矚目的五大頭銜之一?
呃,我現在這樣子摸肚皮,被小明看到,肯定會被問“是不是懷孕了?”
念頭起伏間,樓成只覺對生活仿佛多了幾分底氣,就在這時,大門之鎖轉動,幾道聲音嘈雜著入內。
樓成知道,自己小寢室那三位“學習狂魔”自習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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