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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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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珊帥還沒上來么?”皖軍前線指揮部內,程云鶚邊擦著頭上的汗水,邊焦急的詢問著手下的副官。樂文網值得您這兩天的天氣變得更熱,許諾的荷蘭水,優先供給扶桑炮兵大隊使用,分到程云鶚部手里時,只夠一半士兵飲用。

  部隊駐地附近只有幾口苦水井,水苦澀難咽,強行飲用,還會導致嚴重的腹瀉。

  本地人都要走到十幾里外去挑水喝,而那條小河,根本滿足不了近兩個師部隊的飲用水需求。

  后方雖然運來了一批水果罐頭,說是給士兵補充維生素。但是那些罐頭的味道,讓士兵迅速將其定性為刑具,準備用來拷問魯軍特工,沒人會去吃它。

  邊防軍里有大量自外柔然招募的牧民,他們對于艱苦環境的耐受力,遠在中原普通農夫之上。可即使是這些老實木訥的士兵,也無法抵御如此惡劣的環境。

  因為缺水或是腹瀉,不少士兵中暑昏迷,由于不設立兵站,部隊的補給都是從京里以及津門運輸。可是津門的碼頭全掌握在混混腳行手里,現在混混們公開抵制皖系,不管出多少腳錢,都雇不到人來卸船。大批自扶桑采購的面包堆在碼頭運不上來,藥品就更不用想。人得了病,沒有藥醫療,防蚊防暑的藥就連想也別想,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部隊就會發生大規模傳染病。

  徐又錚又連發幾道命令,在自己到來之前,堅決不許浪戰。程云鶚只能坐視魯軍事先搶占有利地形,控制戰場制高點,自己軍隊里的病員日益增多,惡臭在軍營中彌漫,熏的人頭昏眼花。

  部隊的士氣,正在變的低落,他只能再三催促徐又錚前進,可是信使去了不少,實際效果并不明顯。其兄程云鵬在京里,也給他悄悄送來一封密信,要其注意自身安全,既要謀國,也要謀身。

  “徐總指揮我看是故意磨蹭的。”催戰的軍官恨恨不平說道:“他手上的四個師,可是天天有吃有喝,哪像咱們,既不給水,又只給那硬得能砸破人腦袋的洋窩頭吃。這仗可怎么打?”

  泰西面包的口味,比炒米干糧還差勁,扶桑人已經開始要求吃中國飯,拒絕食用面包。這樣的口糧,根本沒法和山東比。濟南得意樓的廚子,可是從山東搪瓷廠搞了大批餐具,又從賣糖炒栗子的商販那借了大鐵鍋,連同大平鏟,一股腦兒都運到前線,當炒菜鍋用。魯軍開飯煎炒烹炸熘氽燴燉樣樣俱全,負責前線偵察的哨兵,成片的反水投魯。皖軍士氣,又怎么高的了?

  開戰前發餉四月的效果,不免大打了一個折扣,程云鶚也知照這樣下去,這仗就難打了。而小扇子不會看出這里的利害,他之所以不來前線,無非就是擔心自己太過驍勇,真的打贏了魯軍,山東一職非自己莫屬。

  不管口頭上怎么說山東不好,誰都知道山東是塊肥肉,徐又錚屬意山東一職不是秘密,他多半是惦記著讓自己吃個大虧,他再出來揀便宜。

  “副指揮,您也是堂堂前線副總指揮,怎么也不該處處受小人挾制。依卑職看,不如我們就自己打這一仗。等徐又錚到前線,咱們把仗打完,看他的面子往哪放?”

  聽著心腹副官的建議,程云鶚本能的感覺,這樣的處置,有些不太妥當。至少徐又錚不是一個大度到,可以容忍別人不遵其節度的主官。更何況,自己已經是其眼中釘,如果再這么做,恐怕后果會很嚴重。

  再者,自己雖然名義上是副指揮,實際控制的部隊,也只有自己和宋子揚部兩個師。宋子揚是徐又錚一手提拔的師長,跟自己的關系又很淡。之所以讓自己和他搭班子,就是為了彼此牽制,讓自己不能自行活動。這樣的陣容去打,又有幾成勝算?

  “副指揮,現在不能猶豫了。我們這邊不打,西線那邊就不能打,吳子玉多一天準備時間,就多一分力量,到時候想要制他,怕是不容易了。”

  程云鶚考慮片刻,吩咐道:“請宋師長來,我和他有話說。”

  即使是高級軍官,現在的飲料也有定量,程云鶚將一杯荷蘭水,放到宋子揚面前。后者的年紀遠比自己輕,北洋軍重資歷輕能力,如果不是徐又錚提攜,以宋子揚的年齡,現在還應該在營連干部上打混。他朝對方點點頭,開門見山道:

  “我們的處境,宋師長應該很清楚。弟兄們缺乏飲用水,每天吃泰西面包,又沒有水喝,身體很快就會垮,士氣影響更壞。珊帥遲遲不肯到前線坐鎮,我們就不能和山東開打。這么熱的天氣,如果再拖下去,弟兄們不用打,就要累垮了。”

  宋子揚對此并無異議,只說道:“我想徐總指揮總會想到辦法解決這件事。我們熱,魯軍也熱。環境對交戰雙方是公平的,困難也是雙向的。”

  “但是山東控制了水源地,獲取飲水比我們方便,而且有專門負責送水的水車,受天氣影響不大。他們的支前民工人數眾多,連水都可以從后方送過來。我們在河北拉不到夫,就算征集到一些,效率也慢的很,拖下去,對我們不利。一旦魯軍完成陣地,扶桑在山東的敗北,就是我們前車之鑒。”

  “那副指揮你的意思呢?”

  “段芝老待我有知遇之恩,我理應殺身以報。如今的局面,徐總指揮希望我打個敗仗,好讓我沒臉面參與未來的分功大會。又不希望我敗的太難看,最好是能盤掉山東幾成氣力,他才好立功。更有甚者,他向來防范我是山東人,怕我陣前反水,以你來監視我。這些我都明白,也不是沒人勸過我投魯。可是程某不才,總還懂得人生有忠義二字,我只是想為芝老做點事,報答他的提攜之恩。軍情不容緩,珊帥再不來,我就只好自作主張,與魯軍提前開戰。這一戰不管勝負,我都會辭去軍職,退歸林下,想來珊帥總該相信,我沒有爭椅子的念頭。但是以我軍一師之力,要面對魯軍三師之兵,力有不及……”

  “加上我的師,實際也是送死。”宋子揚冷冷道:“根據這幾天零星沖突的結果分析,我們兩個師,最多拼掉魯軍一個半師就會全軍覆沒。也許你我的性命,都難以保全,副指揮不怕死?”

  程云鶚苦笑一聲,“程某也是俗人,如何能不怕死?只是芝翁對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因一己安危而退避?縱然一死,也要報答芝帥知遇之恩。宋師長說的很對,我們兩個師,能拼掉一個半魯軍師已經是極限,我不該拉著別人陪我一起死。”

  宋子揚道:“副指揮這話說的錯了,你不讓我陪你一起送死,我又到前線來做什么?”他解開軍容風紀扣,把軍帽摘下來,在手里敲打著:

  “我在陸軍學校受訓時,學過魯軍的操典。魯軍內部有言,軍人以戰死沙場為理想歸宿。如果類似的情況發生在魯軍身上,他們甚至不用開會,就已經沖過來拼命了,難道我們皖軍就沒有這份骨氣?不就是送死么,誰不會似的?”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珊帥確實命我監視副指揮行動,一有異動,立刻法辦。但是現在看來,這條命令已經失去作用。因為,我也要有異動了。咱們這回,就跟魯軍好好打一仗,讓他看看皖軍豈無男兒!”

  夜風吹起,陣地上點起叢叢篝火,山東軍隊高呼萬歲之聲,順風飄來。決定開戰的皖軍,也已經抵達戰場。看著對面如同長龍的篝火,以及悠揚樂聲,皖軍士兵大多感覺,對面的魯軍,或許沒把這次戰爭看成一次生死之斗,而只看成了一場會獵。這樣的對手,跟以前的不一樣。

  即使是打老仗的部隊,在開戰前夕,也難免會緊張,邊防軍這種沒經過大規模苦戰的部隊,訓練武器上并不遜色,但是心理素質上卻不能和打過扶桑的山東兵相比。不少皖軍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局勢,以及明天的死生。有一些人開始念叨起,家里還有什么親人,自己萬一死了,他們又該靠誰照顧。

  邊防軍里有一些自山東招募的退伍老兵,在直魯皖開戰后,一部分老兵被清退,但是也有些人,靠著關系得以繼續留用。現在,這些人就成了皖軍士兵的主心骨。大家圍著老兵,遞上珍藏的香煙,詢問著魯軍的特點與弱點,自己該注意什么,又該怎么應對。

  “山東兵沒啥,就三條。平時吃的飽,一天二十四兩主糧,另外有副食,比我們這十六兩強多了。咱這十六兩是帶殼算的,脫了殼,還剩多少?你們說實話,哪天吃飽過?魯軍那二十四兩,可是干落,頓頓有飽飯。二是軍餉足,每人一個戶頭,軍餉直接存到戶頭里,沒人能過手。三是撫恤多,還有照顧,要是殘廢了,山東養他一輩子。因此打仗的時候都敢玩命,比吃了大力丸膽還大。”

  提起大力丸,一部分皖軍頭搖的厲害。這東西的成癮性已經不是秘密,人吃了大力丸固然很兇,但是也離不開,而且軍隊不打仗時,大力丸不會免費供應。一個月的軍餉,都買了大力丸也未必夠,到退伍就更不知道怎么辦。

  還有人想起了段芝泉以騎兵對付退伍老軍的舊事,喃喃道:“如果我殘了,正府肯定不管養我一輩子,練兵時殘廢的,都直接滾回家了。徐總指揮說過,皖軍不養閑人……”

  “我的家在草原上,這次,多半是回不去了……”

  皖軍的陣地陷入沉默,軍樂隊也試圖演奏幾首樂曲,但是緊張的樂手,連基本的音節都找不準,在嘗試了幾次之后,還是決定放棄。皖軍士兵在地上隨便找個地方躺下,努力讓自己睡著,但是大多數人注定,今夜無眠。

  程云鶚是不敢睡的,他和宋子揚都擔心魯軍的夜襲,山東會戰期間,魯軍夜戰之名天下皆知,誰敢不防?整整兩個團的士兵,專門用來防范魯軍的夜襲隊,兩個師長親自帶衛隊,提著馬燈巡邏。

風中傳來士兵凌亂的呼吸聲,呢喃聲,以及抽泣聲。在臨陣之前,這種抽泣聲,如同不祥的詛咒,在兩名軍官心頭縈繞不去。宋子揚有心尋找一下聲源,卻被程云鶚阻止了  “現在不適合做這種事,如果追究這一點,下面的人就要造反了。我比你多活了十幾年,學會的一件事,就是知道什么時候該裝聾做啞。這些弟兄跟我們打這一仗,注定是要死的。你還不許他們死前哭幾聲?”

  兩人相視一笑,眼前已經接近了扶桑人的炮兵陣地。宋子揚停住腳步,“不必過去了。跟東洋人沒什么話好說。他們的人會換穿我們的軍裝,以皖軍身份登場作戰。我們這次擅自行動,卻要搭上一個大隊的東洋炮兵,將來徐總指揮還不知道要怎么和扶桑人交待。”

  “或許不用交待什么,那些東洋人自己也該知道,他們被派來,就是準備送死的。”程云鶚抬頭看了看天空,點燃了一只呂宋香煙。“扶桑人或許也在等,等著看魯軍比起山東會戰時,有什么變化。如果魯軍表現大不如前,那這個大隊就是藥引子,為未來把仗打大做準備。如果魯軍表現夠好,就很難說了。從這一點看,我倒是希望魯軍能打好一點,畢竟大好山河,不能落在番邦小國手里。我現在倒是有點混亂,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邊了。”

  廊坊,皖軍東路軍指揮部內。

  徐又錚的指揮部內,同樣有一副高比例河北地圖。兩年休戰期間內,趙冠侯主持測繪北方數省地圖,河北自然不例外。徐又錚手上這個版本,比趙冠侯所用的要舊,某些地方標注存在錯誤,但對于共合而言,已經是極為罕見的高級軍事地圖。

  紅藍兩色鉛筆,在地圖上畫出若干線路。在河北工作的情報員不少,但是在兩下開戰前期,山東的反諜工作也開始運作,大批情報員被拔出。少數潛伏的,也因為戰局的混亂,而無法傳遞出消息。由于缺乏及時的情報,對于直魯聯軍的軍事布防及物資情況,大多數都很模糊,只能靠著一些零碎的情報進行分析。

  幾名鐵勒流亡軍官,成為徐又錚的高級參謀,正如魯軍有瑞恩斯坦,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徐又錚在西北期間,也注意吸收外洋軍官,這些鐵勒人就是他的最高參謀。軍官們在圖上比畫著,以鐵勒語大聲交談。勤務兵再次送來程云鶚請求徐又錚前進的命令,卻又被他丟到一旁。

  “程云鶚想要我到前線,無非是想一戰成功,給自己撈取督魯資本,我偏不能要他如愿。如果我所料不差,他這一兩天,多半就忍不住要和魯軍交鋒。等到他的部隊和魯軍兩敗俱傷,就是我們出面解決魯軍之時。”

  他看了鐵勒參謀交來的作戰方案,點頭道:“傳我命令,譚金方、張國棟兩師,現在向前線出發,待魯軍與程部陷入混戰時,從后方接應。孫金魁師由我親自指揮,作為總預備隊,一次解決魯軍!再命令西線曲豐同,可以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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