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向慈溪求援!”
南昌鎮總兵管源忠,趴在之前明軍丈亭營壘的胸墻上,用千里鏡看著遠處姚江岸邊,然后哆哆嗦嗦地對身旁親兵說道。
他是漢軍旗人,鎮海大潰敗時候幸免于難的總兵之一,對明軍的恐懼那都揮之不去了,至于對楊豐的恐懼那都刻骨銘心了,而此時那恐怖的妖人,正騎在那匹標志性的大白馬上,哪怕千里鏡清晰度不夠,他也能看出這妖人手中拖著的那枚流星錘,一想起當初湖州副將被一錘打成一坨爛肉的慘狀,他此時就忍不住有一種尿意。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目光,那妖人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邪異的笑容。
管總兵心臟立刻劇烈地跳動。
而在這妖人身后江邊,數以百計的各類戰艦和運輸船停靠,全副武裝的明軍士兵,正源源不斷踏上岸邊,然后迅速排成一個個小型方陣,盔甲耀目,槍刺如林,獵獵旗幟下一尊尊大炮昂起了炮口,更加恐怖的是那些水桶一樣的粗管子,這時候管總兵已經知道那是火箭發射器了,在鎮海城下曾經一發火箭彈把他手下一百多士兵炸沒了。
好歹他也是總兵,哪還不知道人家當初就是布了個局,故意讓出丈亭引誘他們進攻慈溪的。
現在重新殺過來奪回丈亭,里面還剩下的四萬清軍就直接成了網中魚甕中鱉,而這四萬大軍幾乎是錢塘江南岸所有守軍了,一旦全軍覆沒剩下就只有那些團練了,可憐那些團練都還大刀長矛呢,基本上明軍就可以排著隊走到蕭縣,去接收整個錢塘江南岸這廣袤富饒的土地了。
現在可以說拯救清軍的唯一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兄弟們,報效朝廷的時候到了。”
漢軍鑲黃旗好奴才管源忠,壓抑著心中的恐懼舉起腰刀,很是豪邁地對身后六千多和他一樣兩腿發軟的士兵說道。
或許受總兵大人的勇氣感染,也或許是感受到了圣主皇帝那殷切的目光,所有士兵都很給面子的揮舞起刀槍吶喊著,一副要為咱大清血戰到底的氣勢,搞得連管總兵心中的那份恐懼都淡了許多。
他卻不知道就在這時候,四名明軍士兵渾身插滿樹枝之類的偽裝,正在從他們的防線后悄悄接近,一直摸到距離那片遺留的鐵絲網陣百多步外,才在一塊很醒目的大石頭旁邊停了下來。然后開始小心翼翼地用手扒土,很快就扒出一截隱藏十幾天的毛竹管來,打開包裹在外面封口的油紙和石蠟之后,露出一截用油紙包裹的導火索來,一名士兵拿出火柴擦著,迅速點燃導火索……
好吧,管總兵和他部下士兵的pi股底下,實際上埋了一堆火藥桶,這是撤退那幫明軍干的,那幫滿肚子壞水的家伙,雖然在上面的嚴令下選擇了撤退,但可不代表他們不故意留下點小禮物。二十六個火藥桶里一千多斤火藥,被埋在陣地中心下方八尺深的土里,而且頂上堆滿了碎石和鐵釘子之類增強殺傷力的東西。
而這些火藥桶的導火索,就在這根從上向下沿著山勢插接起來的毛竹管里,埋在三尺深的土層下,接口用石蠟和油紙層層包裹封住潮氣,清軍占領后也沒進行仔細檢查,這個陷阱在整整半個月里,就一直在靜靜等待著驚天一爆的時刻到來。
而現在這個日子終于到了。
油紙包裹的導火索就這樣在竹管保護下,歡快地飛速向前燃燒著,很快濃煙就從管口噴了出來,四名士兵顧不上偽裝了爬起來就往回跑,可憐他們身后那些清軍都盯著正面呢,居然沒一個人注意到他們,直到一名都司無意中一回頭……
然后清軍立刻炸了窩。
“開火!”
就在同時,楊豐也從望遠鏡中看到跑下來的四名士兵,立刻發出了進攻命令。
他至今依然兼著第一旅旅長,明軍的迅速擴充讓軍官數量極度缺乏,尤其是高級將領更稀缺,雖然傳統上應該辦軍校解決,可問題是他也沒地方找教官啊,這年頭除非從國外找,有誰懂熱兵器時代的戰術?
所以現在只能自己多負擔點了。
隨著大帥一聲令下,他身旁一字排開的十八門大炮幾乎同時向外噴射出火焰,緊接著一枚枚開花彈呼嘯飛出,在清軍陣地上炸開一團團烈焰,然后那些早就嚴陣以待的炮兵,以最快速度清理炮膛,安裝藥包,放入炮彈,主炮手點火,以每分鐘接近兩發的單炮射速傾泄炮彈,僅僅不到兩分鐘后……
就看見前面山頂狠狠往上跳了一下,整個清軍陣地一下子消失在爆炸激起的泥土中。
在腳下地面的劇烈顫抖中,天崩地裂一樣的爆炸聲隨后傳來。
“記下來,給想出這招兒的家伙晉升一級,賞龍元一萬塊,給參與的工匠和士兵每人賞一百塊!”
楊大帥很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對身旁侍衛說道,這個爆炸的效果讓他很滿意,自己手下能出個想出這種毒計的人,同樣也讓他很是欣慰,那侍衛趕緊拿出紙筆記下來,就在同時楊大帥帶著一臉裝個逼的淡然揮手說道:“進攻!”
緊接著他身旁傳令兵手中令旗揮動,同時一面巨大的戰鼓敲響,一個個待命的方陣前,一名名哨長揮動軍刀,嚴陣以待的數千名士兵伴著響徹大地的鼓聲和喊殺聲,端著上刺刀的步槍開始了沖鋒。
至于他們沖鋒的結果就不用說了。
一千多斤火藥爆炸的恐怖威力,在清軍陣地中心直接炸出了一個近兩丈深的大坑,大坑周圍二十丈內一切都粉身碎骨,近一百丈范圍內,都被那些炸起的碎石鐵釘子之類打得死尸枕籍,無數人被震得口鼻躥血耳朵失聰,這時候還都在混亂中沒清醒過來呢,根本想不起抵抗。當然,就算清醒過來也沒用,爆炸讓他們的絕大多數火炮都被毀,僅憑弓箭和火繩槍是擋住不明軍的,倒是陣地前殘留的鐵絲網多少給了他們點幫助,但這也沒什么卵用,都帶著鐵絲鉗的明軍很快就剪開通道翻過胸墻,開始了和殘余清軍的近距離肉搏。
呃,他們的愿望沒有實現。“
“爺,小的給您請安了!
當第一名明軍軍官跳進胸墻,舉起手中短槍對準一名清軍準備扣扳機的時候,那名清軍士兵卻點頭哈腰地說道。
同時他隨手扔掉了自己的長矛,在他身后還有一大群清軍士兵也正扔掉自己武器,像上次被俘時候一樣,倆手把頭一抱蹲在那里沖著沖進來的明軍笑,膽大的還跟他一樣,舉手和自己認識的明軍打招呼。
“是你啊,怎么又跟著韃子了。”
那明軍軍官放下短槍無語地說。
“爺,小的也想回家呀,可半路上又讓抓回來了,要么上戰場要么當逃兵砍頭,小的只好繼續跟著混日子了,不過小的對大帥恩典時刻銘記在心,早就發過誓不跟大帥為敵的,這不您一來小的就降了。”
那清軍繼續點頭哈腰地說。
“行了,知道你有良心,還不給后面的兄弟講講規矩!”
明軍軍官說道。
那邊還有一群新人在茫然地不知所措呢!
“兄弟們都別打了,明軍大爺不殺綠營俘虜,不但管吃管喝還發路費回家。”
那清軍趕緊轉過頭說道。
明軍不殺綠營俘虜,而且還發銀子當路費回家的做法,實際上早就已經傳播開,現在有這些老兵言傳身教,那些綠營兵還打個屁,他們當兵無非就是混口飯吃而已。就算死在戰場上,那五十兩撫恤銀子層層克扣也剩不了多少,甚至前線當兵的戰死,家里老婆孩子要飯的事情都不新鮮,再說就那每月一兩五錢銀子三斗米的軍餉,也不值得豁出命去呀!要是明軍殺俘虜,他們為了保命拼也就拼了,可人家不但不殺還給錢,那還打個屁,反正大家都降了也不差自己。
于是緊接著那些當兵的就紛紛扔下了武器。
“你們,你們這些混蛋!”
看著這一幕,在剛才爆炸中受了重傷的管總兵,悲憤地躺在地上伸著手罵道,看樣子還想接著再多痛斥這些忘記皇上恩典的家伙幾句,恰好旁邊一名放下武器的士兵走過,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沒看見,一腳正踩在了他胸口,可憐管總兵緊接著一口血噴了出來,就那么舉著顫抖的手,瞪著死不瞑目的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丈亭就這樣以一種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回到了明軍手中。
整個過程中只有清軍軍官和極少數士兵進行了反抗,共造成五名明軍士兵陣亡十四人受傷,至于六千清軍被俘四千五,炸死和戰死一千五。這樣的結果連楊豐也很是無語,他不知道的是,在此后的戰爭中,同樣的事情還會一次次不斷上演。
在奪取丈亭后,明軍迅速對這座營壘進行了維修,重新安放大炮布置守軍,同時利用那些小型船只,以最快速度在慈江上架起一道浮橋,隨行而來的騎兵一旅源源不斷開過慈江,磨利了馬刀,裝好了子彈,隨時準備用鐵蹄踏碎網中的清軍。
而這時候,報信的清軍剛剛到達慈溪。
“慌什么!咱們要的不就是賊人出來野戰嗎?沒了城墻,沒了鐵絲陣,在這雨天野地里沒了遮擋,火器都沒法用,這時候咱們難道還怕那些賊人的槍刺嗎?”
看著慌亂的部下將領,張云翼卻滿懷豪情地說。
他這話立刻讓部下將領鎮定下來。
是呀,咱們還有什么可怕的?明軍依仗的無非就是火器,可外面正下著雨呢,火器到了野外能有個屁用!單純玩冷兵器誰怕誰?大刀長矛難道還拼不過槍刺嗎?再說就算拼不過,四萬大軍沖上去,堆也把那點明軍堆死了。
于是那些驚恐的清軍將領們,一下子又跳到了另一個極端,就像壓抑太久突然得到釋放般,一個個吼叫著請戰,恨不能立刻就殺過去和明軍決一死戰,讓那些只會依靠火器欺負人的家伙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清戰士,知道什么是八旗鐵騎,知道什么是……
“諸位,隨本帥殺賊去!”
看著士氣如虹的場面,張侯爺站起身一揮手大聲吼道。
當然,不能立刻就這樣去,還得做一些部署才行,這時候張云翼手下總共還有四萬大軍,全都是綠營,沒有八旗精兵,倒不是說不給他,而是這時候附近能動用的八旗精兵都死干凈了。他們一直是楊豐打擊的主要目標,杭州將軍,福州將軍兩部都幾乎全軍覆沒,京口和江寧兩將軍部下也死傷大半,雅布這時候南下帶著的是北方兵,另外還正從荊州,廣州等將軍部下往這里調兵,所以現在三處戰場上幾乎全是綠營。
張云翼留下黃巖總兵熊經帥領所部七千人留守慈溪,盯住城里的明軍,而自己親自率領包括三千騎兵在內,總計三萬三千人馬殺向丈亭跟楊豐決戰。
而此時楊豐也同樣把步兵第四旅運過來,他留下步兵四旅的兩個營防守丈亭警戒后背,自己率領步兵一旅和四旅的兩個步兵營加一個炮兵營,另外還有騎兵一旅,總計一萬一千人向東,在一處河畔擺開陣勢,準備和清軍玩一場真正的會戰。
好吧,其實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直到現在明軍也依然缺乏大規模野外會戰的經驗,之前的大戰全是防守反擊,真正的野戰只在舟山打過一場,但那只是營級作戰,至于揚州那一戰不算數,而明軍大規模野外會戰從來沒有過。這是肯定不行的,他必須得讓部下將領真正學會這種作戰方式,現在就是他的最好機會,雖然他可以通過鎖死丈亭,然后把清軍困在里面困死,但那樣達不到練兵的效果。
這一次索性在平地上擺開陣勢,和清軍來一場真正的野戰,一舉消滅張云翼所部,然后推了錢塘江以南。
(家里有事,今天一章,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