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佳很難保持鎮靜。
溫謙亦身后的落地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數根高聳的龍柱，至少要幾個成年男人才能堪堪合抱。透過龍柱的間隔，哪里還是現代化都市，而是一片遼無邊際的崇山峻嶺！
左右四顧，金瓦閃爍，玉雕凝脂，云霧吸入口鼻，滿是沁人心脾的馨香。
這是一處云霧繚繞的高臺，除了龍柱以外沒有任何雕飾。一條寬敞的玉石小路通往那片奇異瑰麗的威嚴宮殿，在云霧環繞下，宛如人間仙境。
她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隔著高跟鞋都能察覺到腳下傳來的溫熱，似乎是玉石板的溫度，突然，腰間撞到了一塊冰冷的石頭上，轉過身看去，是一處青石鑄造的圍欄。
冷佳向圍欄外望了一眼，不禁眩暈。
她看不見地面，站在這高臺邊緣如臨深淵，如果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大風呼嘯，猶如哭嚎。
“真實的世界……”
冷佳身體發軟，扶在欄桿上才能保持站立。胸腔一起一伏，急促地喘著氣，遍體冰涼。這是她能夠看到、能夠聽到、能夠觸碰、能夠聞到的真實世界……
幻覺絕對達不到這種程度。
她望向溫謙亦，這個男人帶給她的感覺，與身后的深淵如出一轍，深不見底，待人而噬，無法探知在云霧下面潛藏著怎樣的大恐怖！
冷佳顫抖的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無信號”證實了她的猜想，這不再是奉京，而是某處未曾人知的奇幻世界。
云海之中，群山巍峨，瓊樓玉宇……神仙府邸。
以她的基礎知識，一眼就發現了那些莊嚴宮殿的不合常理，這世上哪有僅憑借幾條鎖鏈就能夠漂浮在云霧中的龐大建筑？
冷佳強撐住鎮定，向溫謙亦高喊：“這是哪！你剛剛又做了什么！”
溫謙亦搖搖頭，道：“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種金蓮。你可知命數為何？”
“故弄玄虛！”冷佳握緊了拳頭，“你口口聲聲談及命數，在這世上，誰又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數？我……我不相信你的障眼法！”
溫謙亦抬起手掌，動作舒緩，若鶴，若猿，自有神妙，手指輕拂，如蜻蜓點水、鴻雁過云。
冷佳看不透，直覺中卻告訴她這其中有大機緣。然而這種古怪的念頭與她的理智沖突著，讓嗓子里像是堵了塊血，難受至極。
她還沒等說話，突然察覺到手上傳來一股奇異力量，讓她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手機脫離掌心飛到了溫謙亦面前。
溫謙亦笑道：“凡脫命數者，內外通達，不礙于外物，不惑于心魔。我如今問你，人因何而喜悅？”
冷佳腦子里亂糟糟，她無法分辨得出，此時究竟是怎樣的處境。她稍稍語遲：“普通人不外乎為了錢財，你的星靈集團不也是這樣？你還沒回答我，這，這到底是哪里？我為什么會突然來到了這！”
“你這話卻是在欺騙自己。”溫謙亦擺擺手，一輪圓鏡出現在半空中。
冷佳從圓鏡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畫面顯示的是在星靈大廈的情景，她正在望著手機，屏幕上如同流水般刷新著讓她瞠目結舌的數字。
最終，停留在了一串長達十位數的數字總額上，單位是元。
“這個數字代表著什么你很清楚。”溫謙亦看向冷佳，輕笑道：“但我從你眼中看不到喜悅，而是恐懼。”
冷佳艱難反駁道：“誰知道這筆錢是真是假，又干凈不干凈！”
“所以，它又成為一個人身上的累贅。你將其是做本命，妄圖換取的，卻是你不應得到的。你以為我需要它，實際上這對于我來說……僅僅是一串微不足道的圖形、符號和象征。”
溫謙亦搖搖頭：“脫離了錢，你又能拿出什么珍貴的代價？是承諾？還是贊賞？或是自己的……生命？”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冷佳漸漸發覺，眼前的男人越發陌生。
他似乎沒有說謊……無數人瘋狂追求的財富，對于他來說與塵土毫無差別，這種讓魔鬼都會墮落的東西，在他心中找不到任何占據點。
冷佳有些毛骨悚然。
任何人都會有人性的，但她所看見的，是一個神秘又強大，占據社會高層卻對財富毫無索求，無法誘惑，不能擊垮……那么，他的是什么？
正是因為溫謙亦沒有表露出對財富的渴望，才讓冷佳從骨髓深處涌現出強烈的寒意。
她習慣于用金錢去衡量，用地位去對比，基于資本誕生的現代社會永遠都不會脫離錢這種萬能的東西，但她終于發現這周密運轉的世界中出現了格格不入的異常。
“看吧！”
溫謙亦轉過身，放眼于群山。
宮殿在云霧中若隱若現。
他沒有任何偽裝，第一次將自己的真實情感展示給另一個人，一個高傲的女人。
“這便是……瓊華仙境。”
從天際的一側，也是最西方，漸漸出現了點點星芒，光芒越來越盛，爆發出遮天蔽日般的強烈光輝，向高臺的方向疾馳而來！
“天空，天空竟然被撕開了！？”冷佳呆望著眼前的景象。
耀眼的金色光芒劃破天空，把這邊深藍色鋒利地一分為二，如同海水退潮向兩邊退去，露出了天外天的奇景。
高臺劇烈的搖晃，冷佳死死抓住青石護欄才堪堪站穩，她驚覺那片莊嚴宮殿正在與高臺飛速拉開距離，不過幾個呼吸，就變成了如同巴掌大小的鳥瞰。
空氣越發稀薄，她周圍的一切都在下降……不對，是自己所站著的高臺在上升！
抬起頭，她看到了一片無法言明的黑暗，那是天外的景色——黑暗越來越近，周邊的光線漸漸變得無法直視。
冷佳焦急大喊：“發生了什么！”當黑暗即將到來的一刻，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溫謙亦依舊靜靜地抬起頭，注視著天空。
高臺隨即被黑暗籠罩，下一個剎那光明重新亮起！
“叮鈴鈴——”
不知名的鈴聲響起，她緩緩將眼睛睜開一道縫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嘈雜的街道上，周圍全都是身穿白袍的男男女女。
老人溫和微笑，兒童縱情玩耍，說著一種陌生的語言。
冷佳呆愣在原地，她看見溫謙亦正站在前方不遠處，在這陌生環境里，她熟知的只有溫謙亦，而且……她很清楚身處的一切都與這個神秘男人脫離不了關系。
她急忙沖過去，試圖拉住溫謙亦的胳膊，下一秒——
一個尖銳的破空聲響起，左前方傳來轟然聲響，一棟建筑坍塌在了爆炸的黑灰中！
緊接著無數類似的聲音從天空傳來，冷佳腦海中立刻反應過來。
“空襲轟炸！”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惡魔一樣的炮彈降臨在她旁邊，將老人、孩子和她都撕成了碎片。下一秒，黑暗降臨，然后換成了另一處陌生的地方。
爆炸、槍擊、瀕臨死亡的兒童、熊熊燃燒的火焰……
溫謙亦的聲音淡淡響起：“看吧，這就是金錢的魔力，資本的罪惡。人類還在為這種東西發生戰爭，相互廝殺。”
冷佳死死閉著眼，她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
站了好久，周圍一片安靜。
她慢慢睜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落地窗前，玻璃反射著辦公室內的景象……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