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指的不是年齡老，在科研領域，六七十依舊奮斗在一線研究崗位上的老廉頗比比皆是。但于解放這人不一樣，他不是靠時間和年齡換來的資本，而是實打實有成果在手里的資深學者。
“真的是于解放？”
鄔沛民顧不得有損形象，也顧不得維持中央官員的威儀，這些東西通通不去管，他只想知道，只想從溫謙亦的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答案——
“就在樓下，嗯，一樓大廳。”馮薇薇在pda上點了點，實時信息顯示著星靈科技公司內的主要情況。
其中就包括保衛科的記錄，保持著每5分鐘更新一條的頻率：這老頭沒走……就是不走……我們真的勸不走……要不要叫警察？……
她抿嘴一笑，隱藏著一絲不容易捕捉到的揶揄。
“鄔處長，星靈集團的外貿情況比較復雜，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給您慢慢講解，現在才9點鐘，我們還有很多時間——”馮薇薇拉長了語調，“哦，這是您的咖啡，拿鐵，加了兩塊方糖和半勺煉，如果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給您換。”
伸手不打笑臉人。
趙科長都能瞧得出，這鄔沛民臉上流露出來的焦急。
但著急是著急，自從得知了于解放就在這棟大樓里的消息后，鄔沛民反而不敢在溫謙亦他們面前表露出過多的肆意妄為，或是拿著官架子去壓人。
于解放明顯是有求于人，以617所老教授的身份，親自跑到這家公司，不顧這張老臉，三番兩次擠著腦袋想要和星靈公司談合作，這是什么精神？這分明就是——
優秀的學者精神啊！
鄔沛民內心了然，他為人處世極為謹慎。能不得罪人當然是不得罪為好，他剛剛還有點輕視和傲慢，現在不得不放低了姿態，以一種這段時間前所未有的虛心態度，向溫謙亦請教道。
“我比你年長，差不多與你父母同輩，姑且叫你一聲溫老弟吧。”他極力套著近乎，雙手捧著溫熱的咖啡，沉吟道：“我早先就聽說過于教授，這次來東海呢，考察之余，也有幾分想要見見這位教授的想法。”
這哪里是幾分！根本是迫不及待都寫在了眉毛里。
趙科長忍住笑意，憋屈了足足兩天，他第一次感覺如此暢快。饒你是中央來的大官，如今不還得低著頭講話？誰讓你想找的那位于教授……他同樣也有求于星靈集團呢？
“長波信號矩陣天線。一種經過改良的新技術，可以用于短距離通訊。”溫謙亦簡單說道：“這位于教授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星靈科技實驗室的技術論文，然后……”
他特意賣了個關子。
鄔沛民還真就吃這套，沒心思計較，熱切問道：“然后什么？”
溫謙亦無奈地攤手一笑，說：“我向來尊敬為國家奉獻青春的老教授們，但是這位于教授的想法，我實在沒辦法答應下來，這對于一家商業公司來說有些強人所難了。”
“不就是合作嘛！”鄔沛民急了，揚手道：“617所是東海范圍有名的大型研究所，多少公司想要攀關系都找不到門路，而且于教授是什么人去打聽打聽就清楚，對你們來說肯定是利大于弊，反正有專利壁壘，分享點商業技術而已，用得著這樣珍惜？溫老弟，做買賣眼光還是要放的長遠一些——”
“我確實在往長遠考慮。”
“那你答應了又何妨？說不定兩家合力還能開發出更好的技術，對不對？你說著長遠，可做起來一點都不長遠。”鄔沛民笑了笑。
溫謙亦頓聲：“鄔處長，你可能有些誤會。”
“誤會？”
“這位于教授其實不是想談技術合作、共同開發這些事，而是想……挖人。”
鄔沛民早就準備了一肚子勸說的話，他這種商業口的老處長，要說話術早就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個呼吸的時間，他腦子里想到了無數種讓這個年輕董事長沒法反駁的角度。
可他萬萬沒想到，溫謙亦竟然會這樣說。
鄔沛民面露深深遲疑，用這份遲疑來遮掩自己的吃驚：“挖人？挖什么人？”
馮薇薇的笑容里帶著小驕傲，她微微露齒，眼睛笑如月牙，輕聲道：“星靈集團下屬實驗室具有眾多高級研究員，這幾個月來在各大學術期刊上均有重量級文獻發表。即便不是《nature》、《science》這種t類頂級期刊，也是被國際通用的scie、ei、istp、ssci以及a&hci檢索系統所收錄的a類核心論文……如果您想驗證這番說法的話，可以登錄到星靈科技實驗室的官方網站上，頁面里有簡訊和電子版期刊的地址。”
“精英，我們公司研究員絕對都是真正的精英。有其他研究機構跑來挖人也不是什么很離奇的事情。您說呢？”馮薇薇從保溫箱中拿出一個小鐵盤，盛放著幾塊高熱量、高糖分的可口點心。
鄔沛民望著這點心提不起半分食欲，他擺擺手表示拒絕，然后皺著眉頭自己尋思了很久。
“嗯……”先是領導標志性的空白開場。
“于教授想要來你們公司挖人，但是你們不答應，然后于教授就賴在這里不想走，此時他人就在樓下，對吧？”鄔沛民重新復述了一邊，同時也在給自己整理著思路。
他突然發現，從前慣用在其他公司上的招數現在通通不好用了。
星靈集團原本沒什么特殊的，具有政界背景的公司在華國內比比皆是。在國家政策的大棒面前，沒有誰能表示無所謂。
可現在，身份上的優劣勢突然調轉過來，讓鄔沛民有些難以適應。
他緩緩道：“我差不多知道……這于教授為什么偏偏這個時候，完全舍下自己這張臉皮，非得來你們這挖人了。你們想聽聽么？”
溫謙亦和馮薇薇相視而笑，誰都沒著急回答。
還是趙科長機智，穩穩接住了話題：“愿聞其詳。”
“這事還得從日本方面說起……”鄔沛民端起咖啡輕輕喝了一口，心道一聲口味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