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科長接到了他最不想接到的電話。
剛按下接聽鍵的一瞬間，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你你你，飯桶啊你！趙棟梁，你讓我怎么說你？你對得起商務局全體上下的信任嗎？扶植名額必須辦妥，要不然別回來見我！”
嘟——電話掛斷。
趙科長揉了揉太陽穴，苦笑。
“這幫老家伙！成了他們搶，出事我背鍋，好處全讓人家得去了……”他說是這樣說，但他明白，這件事只能他辦，而且還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他早先了解過鄔沛民這個人，軟硬不吃。不是酒局就能拿下的簡單角色，而且最近風聲很緊，中央巡查組還在東海省范圍，誰都不敢搞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星靈集團——”
趙科長低頭盯著名單。說實在的，他對這家新企業的了解還真不算多。登陸到商務局內網，他輸入了星靈集團的關鍵字進行搜索，看到檔案信息頗為好奇。
“喲呵！奉京市公安指定采購單位？能量不小啊”
他忽然有點期待起明天的行程。
這時趙科長又回想起鄔沛民在617所的舉動，點開瀏覽器，敲打出“于解放”的名字，匆匆掃視，表情越來越驚訝……
次日。
趙科長先開車去奉京市一家名為天合的三星級酒店，將鄔沛民鄔處長接上了車。
鄔沛民說道：“看這家公司，然后再去617所一趟。”
“您還找于教授？”趙科長笑了笑道：“我簡單說說這家星靈集團吧——”
“不需要。”
鄔沛民淡淡回答一聲，然后閉目養神不再多言。
“嗯……”趙科長無奈地搖了搖頭。擺明了，這位鄔處長心思只在那位于教授身上，或許他來奉京根本就是個幌子，純擺著走過場來了，目的根本是617所。
根據車載導航，趙科長開車找到了淮河街6號，也就是星靈科技大廈的所在地。
這地方算的上是奉京市的繁華商圈之一，高樓林立，寸土寸金。趙科長最開始把目光放在了那些上個世紀的老式小樓上，幾分鐘后，詢問了一個路人，他才猛然發覺——
剛才經過好幾次的豪華大廈上，在大約四分之三高度的地方，赫然標注著四個大字——“星靈集團”，暗金色的字體在陽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同時讓趙科長對星靈集團有了截然不同的直觀認知。
“都晃幾圈了，沒找到？不會是付不起租金搬遷了吧？”鄔沛民睜開眼睛，皺眉詢問道。
趙科長指著窗外：“瞧。”
玻璃幕墻果然是光污染的罪魁禍首，晃得鄔沛民的睜不開眼睛，他用一只手遮在眉毛邊上，瞇著眼一看，也驚奇地喊出了聲。
“真是新公司？”
從闊氣的正門進入，到了前臺的時候，以內部裝修的嶄新程度和員工的飽滿精神面貌來說，這還真是一家新公司。
前臺接待一搭眼就能瞧出來官員的獨有氣質。
不是說禿頂發型、大腹便便就是官員，而是說他們的姿態、步伐和談吐，有種精煉干勁和極為明顯的感染力。華國的精英政治體制中，不談論問題，還是有能力的占大多數。
不遠處的接待區域傳來似乎爭吵的聲音。
鄔沛民早有所料地哼了聲，搖頭微笑，態度從驚訝漸漸變成了輕視。他轉過頭，對趙科長說道：“新公司還是有問題啊，總歸不如老企業可靠。”
趙科長望了眼，一群星靈集團的員工圍著好像在勸說某人。
“或許吧。”他嘆了口氣。
剛一進門，就留下了如此不好的第一印象。扶植名額的任務差不多指望不上這家企業了。
前臺接待尷尬地笑了笑，試圖解釋：“那人來過兩三次了，怎么勸都不停，我們也沒辦法，實在是讓兩位領導見笑了。我們董事長正在會議室，請跟我來……”
指紋識別的電梯按鈕讓鄔沛民嘖嘖稱奇。
也獲得了他的新評價：“不務正業！”
前臺接待是個可人的妹子，她想解釋幾句，又怕惹惱了這兩位來自于政府商務部門的官員。本地的還好說……這位明顯是外省前來視察的中年領導，才是最需要小心對待的。
趙科長早就知道星靈集團董事長的身份，也在新聞里略知一二，見到本人是不算吃驚。
但對于鄔沛民來說——
“你是星靈集團的董事長？”他遲疑地看著溫謙亦，問道。
溫謙亦笑著回答：“如果不是，那豈不是怠慢了客人？”
他的形象經過了精心設計，此前種種染血事件帶來的暴戾氣質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溫和和儒雅，金絲平光眼鏡讓他的氣場更加內斂，同時也更符合外界對青年企業家的猜想。
“介紹一下，這位是商務部外貿司的鄔處長，我們此次來是想考察星靈集團關于今年對外貿易方面的計劃，如果條件合適的話，或許會得到國家政策的傾斜。”
趙科長話說了一半，就被鄔沛民打斷了。
在場都是聰明人，大家都聽出來，這是趙科長在給溫謙亦遞話。
“嗯——據我所知，星靈集團目前的對外出口額是……”鄔沛民輕笑一聲，兩只手一攤：“零，干干凈凈的零，沒有賺到哪怕一分錢的外匯，我說的沒錯吧。”
溫謙亦不為惱怒，道：“的確。”
“那么，我很想知道為什么貴公司會出現在奉京市外貿大名單中？”鄔沛民提出了一個極為尖銳的問題。
趙科長剛想搶著回答，又意識到這件事最好還是讓星靈集團的人親自說。
溫謙亦笑道：“星靈集團會在3月1日，參加日本大阪舉行的第六屆世界網絡科技博覽會，屆時會有很多世界知名的科技公司參加，我們也有這方面的合作計劃，這是一次極為不錯的商業洽談機會。”
“科技？”鄔沛民搖了搖頭，直言不諱：“我很好奇，你們用什么與那些歐美日韓的科技公司競爭，用電子游戲嗎？”
這時馮薇薇面帶猶豫的走過來，輕聲在溫謙亦耳邊說了幾句。
溫謙亦擺擺手：“告訴這位老人家，我們暫時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可是——”
“讓她說完，我有點好奇。”鄔沛民突然說道。
溫謙亦無奈地聳聳肩，道：“說吧，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馮薇薇心中惱火，但是不會表現在臉上，她淡淡道：“一個人想要與我們公司實驗室達成合作，共同研發某項機密技術，實驗室負責人表示婉拒，但是他不肯接受，今天是第三次找到星靈集團。”
趙科長一樂，開玩笑道：“哎喲，三顧茅廬啊！這種精神值得學習，這人叫什么？我想認識認識。”
鄔沛民皺著眉頭，道：“故步自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馮薇薇沒理鄔沛民的挑刺，轉身看向趙科長。比起鄔沛民，她更喜歡趙科長這個官員，所以回答了這個問題，輕聲說出了一個名字。
“這人應該是叫——”
“于解放？”她望向溫謙亦，求得證實。
溫謙亦點頭：“沒錯。”
鄔沛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追問道：“于解放，617所的于教授？今年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的于解放？”
“不太清楚——但確實像是個專家教授。”馮薇薇脆聲回答道。
趙科長望著鄔沛民，也跟著怔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位官僚臉上……看到如此不顧形象的震驚表情。
這可不像是一位處長級的老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