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堪堪落下，把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路燈沒有隨之亮起，這正是奉京一整天里光線最暗淡的時候。
出租車的車載廣播里，兩個主持人相互捧哏：“大冰，你知不知道，今天有一件大好事？”
“媳婦在家給你包餃子了？”
“哎，不是這個。咱們奉京市體育中心，今天晚上要舉辦一場非常盛大的演唱會，主題更是滿滿的正能量——慈善！”
“這可真是件大好事。要不是我的小金庫都被搜了出來，說什么也得買張門票去支持支持！”
“不僅我們奉京市，包括東海省，甚至附近幾個省份，各界名流都來參與其中。咱們奉京人，必須得大力支持啊！好好展現奉京的熱情好客，不是有句歌都唱過嘛……”
“還有搖滾巨星燕平、情歌王子張曉黎等大明星親情獻唱，你說這門票值不值！”
“太值了……買了這張門票，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啊……”
白楊坐在后座上閉目養神，將這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司機是位年輕氣壯的小伙子，他頻頻瞄向眼后視鏡，偷偷看著后視鏡里的白楊。這不僅是一位氣質出眾的美人，還有著很吸引這種小年輕的成熟韻味，更不用說這幅惹人憐愛的嬌弱姿態……
白楊似乎感受到了異樣，突然睜開眼。
司機做賊心虛地起了一個話題，故意咳嗽一聲，然后順勢把目光重新放在正前方：“這位乘客，你聽說過這個慈善演唱會了嗎？網上都在賣力宣傳，聽說會有好多大牌明星來獻唱，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媒體全都派人過來了，現在體育館在的順城路拉起了橫幅，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不讓進車……”
“哦。”白楊表現得極為冷淡。
司機討了個沒趣。
白楊不覺得這件事與自己有什么直接關聯。雖然她受過邀請，但自己身體情況欠佳，最后還是委托給了孫合香代替自己參加。一場政績和娛樂宣傳的盛會而已，沒有大不了的。
出租車停在了北方衛視的樓下，她付完車費，剛走下車就碰見了醫院時電話里勸說她的女人。
“楊姐。”萬鑫站在門口等了很久，身體冷得不行，不停地往手心里哈著氣。
她見面第一句話，還是勸：“你可別犯傻！”
“這里冷，先進屋。”
白楊帶著萬鑫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然后關上門。
萬鑫搖頭道：“《說天下》的項目已經砸了，你怎么就死心眼，非得繼續往里鉚勁呢？如果第三期的收視率還是這樣，臺長和領導們肯定得找你麻煩！那幫老男人，早就……動了壞心思。”
“這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我認識好多有名氣的制作人，咱們完全可以再啟動新項目啊，何必一心撲在這個注定失敗的項目上。要不然，楊姐你的總監位置就不保了。”
白楊嘆了口氣：“你知道《說天下》是我提出的方案，只要這個節目被腰斬，我其實就很危險了，無論怎樣，結果都是必然的。不是我不想啟動新項目，而是沒辦法的辦法。更何況——”
她搖搖頭道：“我給別人許下了一個承諾。”
萬鑫聽到了白楊的解釋，立刻明白過來白楊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氣憤道：“這才第二期，而且還是晚上11點的節目，你沒有獲得一丁點宣傳資源，收視率怎么可能會好啊！臺長什么都不知道，那群男人分明就是在坑害楊姐你！”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最后一期拼命做好。”白楊釋懷地笑了笑，低下頭，嘴角的苦澀只有自己才能夠讀懂。“最起碼，走的時候也要漂漂亮亮的……”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許下的承諾，不禁自嘲。“那個男人也在嘲笑我吧，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萬鑫情緒很低落，她攪動著手指，突然抬頭，強打精神地揮拳：“楊姐這次我一定幫你！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幫家伙笑話了，你告訴我，這次《說天下》的主題是什么？我立刻去準備！”
白楊點點頭，把一張極為普通的名片交給萬鑫。
上面寫著“星靈網絡”四個字，以及一串不起眼的電話號碼，末尾是“溫謙亦”的名字。
“哪來的公司，聽都沒聽說過……”萬鑫絕望地嘆了口氣。“真是……雪上加霜。”
她知道白楊的性格，一點許下承諾就不會更改。
明知道換一些更具有話題性的訪談目標，有可能會帶來更多的人氣，也多了一絲渺茫的希望。但萬鑫深知自己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勸得動白楊，只能深深將名片的名字記在腦海里。
惡狠狠嘀咕道：“可惡的家伙！”
萬鑫已經將溫謙亦與電視臺的那群男人劃為同一類討厭的家伙里了。
奉京市體育中心。
孫合香穿著一身較為得體的紅色旗袍裝，她躲在一個偏僻的拐角，無奈地接起了來自日本國內的電話。
“鳴子，你的身份在華國有些敏感……你知道有多少家華國的媒體，有多少位網民和觀眾，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奉京市體育中心嗎？不計其數，奉京政府為了所謂的宣傳幾乎下了血本。”
孫合香敷衍道：“開司先生，我會小心的。反正我也不是特務省的間諜，又有什么好擔心。”
“不僅是華國媒體，還會有日本媒體到場。我不希望你成為其他在野黨攻擊我們的借口，籠絡華國方面的力量，這種事不是很能見得光，萬一被發現，我們很難應對輿論壓力……黨內親中派的勢力也越來越微小了。國內有人對我們的行動感到不滿，一定要提防這些人。”
“安心啦！”孫合香笑嘻嘻地掛斷電話。
她打扮得就像是一位年輕貌美的華國北方女人，精致的妝容模糊了她的年齡，嫵媚又清純。
孫合香走到了奉京體育中心正門，目瞪口呆。
以她的身高，除了能看到一片黑壓壓的腦袋以外，什么都看不見了。
紅地毯的盡頭，時不時停下一輛豐田alphard，或是gmc商務之星，從這些保姆車上款款走下俊男靚女，然后引起了更為激烈的騷動。
實際上這些都是混鏡頭的小明星，真正的巨星才不會冒著危險擠在這樣的人群，而是媒體們閃光燈的照耀下。
圍觀人群中有臉盲的人喊道：“唱搖滾的燕平來啦！在那邊！”他指著一個不知名的小明星，一臉興奮。
人群一窩蜂的就往他指著的方向涌去。
維持治安的警察拼命呼喊著，勉強維持住人流不出現騷亂，他們滿頭大汗，幾乎用盡了渾身力氣。有個年輕男警察看到孫合香，高喊道：“去六號門，那邊人少！”
這就是美女的待遇。
孫合香回以甜甜一笑，激發出這位年輕警察無窮動力。
“真是場盛大的節目啊。”她輕輕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