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開山一夜都沒有睡好。時不時地便被惡夢驚醒,哪怕勉強再一次睡著了,夢中看到的仍然是鮮血淋漓的戰場和失敗后逃回來的士卒,一旦關寧失敗了,那小石城本來就捉襟見肘的兵力將更加吃緊,如何面臨接下來近十萬齊軍的圍攻呢?
一大早爬起來,形容憔悴頂著兩個黑眼圈的他,倒是將親兵嚇了一大跳。一頓早飯吃得沒滋沒味地便回到了公廳,卻又哪里有心思處理公務?每隔那么一小會兒便走到門邊,眺望著外邊,期盼著最新的消息傳回小石城。
心中有事,這時間便分外難熬,總覺得過得太慢。最終還是咬著牙回到公案之后,強迫自己拿起一份公文看了起來。
屋里的地龍燒得旺,暖烘烘的卻讓岳開山覺得煩燥不已,眼前的公文上的字如同一個個的蒼蠅在眼前飛來飛去,竟然是看不真切。
惱火之極的他站了起來,干脆扯過來一張宣紙,提起一支狼豪,寫起大字來,借此穩定一下自己的心神。
一副字剛剛寫了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剛剛抬起頭來,門砰的一聲便被從外面撞開了,留守小石城的周部將領周剛滿臉喜色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岳郡守,大喜,關寧將軍夜襲鐘艾大營,大獲全勝,陣斬敵軍主將鐘艾,一萬敵軍前鋒全軍覆滅。”周剛的聲音特別大,將岳開山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岳開山手一顫,一滴大大的墨汁從筆上掉落下來,剛剛寫了一半的大字頓時被墨跡沾染,不成模樣了。
“你說什么?”他聲音顫抖著再次問道。
“關寧部大獲全勝,陣斬鐘艾,一萬敵軍先鋒全軍覆滅。關寧所部,正在返回小石城的路上,估計再過一個時辰左右便可抵達小石城了。”周剛大聲重復道。
哈哈哈!岳開山放聲大笑,用力地將手里的筆砸在了面前的宣紙上,墨紙四濺,“好,太好了,太好了,周剛,馬上將這個消息宣諸整個小石城,讓所有的將士們都分享喜悅,哈哈哈!城里準備一下,歡迎關寧將軍所部歸來。”
“是!”滿臉喜色的周剛轉身向外跑去。
一夜的擔憂,此時已經盡化煙云而去,岳開山高興的有些手足無措,在屋里轉起陣圈圈,一萬先鋒軍全軍覆滅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居然將鐘艾殺了,這可是齊軍在潞州方面的主將,鐘艾不死,齊軍大可以重組兵馬,卷土重來,但鐘艾一死,齊人想要再一次的組織對昆凌郡的進攻,可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
鐘艾之死,必然讓潞州的齊軍陣腳大亂,小石城甚至可以趁著敵人紛亂之機反攻進入潞州,不說占領什么土地城池,就是去攪亂一下潞州局勢,搶一些物資糧草什么的財富歸來那也是可以的。
在屋里轉了幾個圈圈,岳開山一頭沖出了屋子。
小石城成了歡樂的海洋,城上城下,到處都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之聲。說句老實話,十萬齊軍來攻,小石城不管是軍人還是百姓,沒有哪一個不擔心的,哪怕是關寧所部來援之后,仍然不可能改變實力之上的懸殊。
以為一場苦戰不能改變的事情,在一夜之間,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竟然連敵軍主帥也被擊斃了。這代表著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小石城將是安全無虞的。
當遠處的雪原之上出現了得勝歸來的關部身影的時候,城墻之上更是爆發出了陣陣采聲。
俞洪得意洋洋的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這是關寧特意安排的,俞洪的冒險,為關部用最小的代價獲取到了最大的勝利,當鐘艾陣亡的消息傳開之后,本來還在堅決抵抗的齊軍突然之間就崩盤了。本來就落在下風苦苦抵擋的他們,在崩盤之后,立時便成了明軍氈板上的魚肉。
這一戰,擊斃了鐘艾以下上百名軍官,四千余士卒倒斃沙場,被俘三千余人,剩余的不知所蹤,想來是趁著黑夜逃走了,但這已經無關大局。這些人單身逃走,在這樣的大雪天之中,想要一路逃回去,苦頭也夠得他們吃了。
俞洪高昂著頭,如果不是腦袋被裹得像是一個粽子一般,倒會顯得更加威武。殺死了鐘艾,的確是立下了大功,但他們可是在敵人竄中,亂戰一起,他們便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說是包圍也說不上,但四周全部都是齊軍的亂兵,這些在黑夜之中崩盤了的敵兵如瘋似魔,但凡身邊有人靠近,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刀就砍,俞洪帶著的第六隊斥候,最終活著回來的只剩下俞洪和另外兩個人,其余的人都在這場混亂之中送了性命。便是俞洪,如果不是關寧來得快,只怕也會挺尸了。
岳開山帶著周剛等人親自迎到關外。
關寧這一戰損失也不下,超過千人死傷,六百余人當場戰死,四百多人受傷,但相比起敵人的損失,說是一場大捷也是名至實歸。
昆凌郡戰火四起的時候,在大明出云郡,一支看起來普通之極的隊伍踩著厚厚的積雪進入到了出云郡城,徑直向著郡主府而去。
出云郡的整個地形狹而長,原本橫亙于楚秦齊明之間,后來明國從齊國手里得到了這一塊地方之后,大力整頓,特別是當年大明皇后閔若兮在這里大開殺戒,將橫行于這個區域的盜匪幾乎殺了個干干凈凈,砍下的腦袋更是在城外駐成京觀,流淌的鮮血將這塊被稱為盜匪天堂的地方徹底改變,成了一個特別遵練守法的地方,在這個方面,出云郡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大明楷模,幾乎便可以稱得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
流淌的鮮血和失去的性命,比什么律法都要更震懾人的心靈。
擅長經營的耿前程從當年初設出云郡的時候就擔任這里的郡守,這一做,便是近十年功夫,現在的出云郡,因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早就變成了三國的通衢之地,無數商人云集此處,形成了一個規模極大的商業城市。
這一行人到了郡守府,從側門徑直進入,而郡守府也似乎早就知道這樣一群人將會在這個時間抵達,早早地就有人候在了哪里。
一群人跨進府門,早就候在那里的郡守耿精明在門一關上,當即便急行幾步,走到為首一人面前,跪下叩頭:“出云郡守耿前程叩見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風笑著一把扯掉了臉上的面具,走上一步將耿前程扶了起來:“耿郡守不必多禮,我還是第一次來出云郡城呢,以前只是在奏報之上或者大家口耳相傳之中看到出云郡的繁盛,今日眼見為實,果然是名不虛傳,不愧是我大明商業最為發達的地方,便是沙陽郡也要瞠目其后。”
耿前程謙虛地道:“陛下過獎了,出云郡沒有多少良田可供耕種,但勝在地理位置特殊,北連齊國,南接楚國,地處要沖,除了經商,也沒有別的法子,也就只能在這方面下下功夫了。”
“做得不錯。”秦風笑道:“你父子二人,都是這方面的大才,哈哈,精明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做得也是極好,讓我省了不少心。以前蘇開榮嘛也是不錯的,但這個老家伙只能節流,不能開源,精明花錢大手大腳,但賺錢倒也是速度極快。”
聽到陛下夸獎自己的兒子,耿前程倒不好意思起來:“犬子性子疏狂,也只有在陛下這樣的英明君主面前,才能一展所長。陛下,請進屋里說話吧,外頭天寒地凍的。”
“好,進去再說,今年這天氣也真是夠邪門兒的,這多少年了,就沒有見過比今年天冷的。”秦風點頭道。“一路行來,倒也真是辛苦得緊。鄒明,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呢,還記得當初我們在雁山的時候嗎?同樣是大雪漫天,那時咱們可都住在山洞里,也沒覺得有多辛苦嘛,現在只不過是在風雪之中趕了一段時間路,便覺得有些受不了啦。”
與耿前程一起迎接秦風的霹靂營主將鄒明被這一番話說得心里暖融融的,這幾年,他一直呆在出云郡,除了前幾年與楚國新寧郡的武騰聯合與齊國打了一架之外,基本上便是在坐冷板凳,眼看著昔日的冊僚們在各個戰場之上大顯身手,他卻只能干看著,從他麾下走出去的楊致,鄒正,如今都已是一營主將,而他,還是原地踏步不動。升官不升官倒也無所謂,他的官兒倒也不小了,關鍵是人家出頭露臉,他卻只能在一邊干流口水,這滋味,的確是不好受啊。
要說心里對皇帝陛下沒有怨氣,那也是不可能的,怎么說他鄒明也是第一批跟著陛下打江山的老人呢。但現在皇帝陛下一開口,心中頓時沒有了一絲兒的怨氣。
陛下終究還是念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