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國在同一段時間之內,打了三場大仗。
平定國內亂局,剿滅江浩坤,終結了蠻人政權大燕;抗擊秦國入侵,中平郡橫甸一戰,殺鄧樸鄧素,揮兵勢如破竹,擊潰秦國十萬大軍,收復被秦人奪去的開平郡,逼迫秦人簽定城下之盟;而在沙陽郡,僅僅憑著兩個野戰營,生生地頂住了齊國數萬大軍的強攻,在前兩個戰場大局已定的情況之下,面對著明軍源源不斷的開往沙陽郡的援軍,齊人選擇了撤退。
三戰,兩勝一平,天下震動,明國也因為這三戰,地位從原來的添居末尾,一躍超過秦國,到了第三。甚至在秦人和齊人的眼中,明軍的戰斗力已經躍居天下第二,將楚人甩在了身后。
受到震動最大的,當然是楚國。
當明國特使抵達楚國上京城面見皇帝閔若英,提出三國共擊齊國的建議之后,楚國朝堂之上爆發了激烈的爭論。
讓明國特使沒有想到的是,反對最激烈的居然是與明國關系相當親密的現任兵部尚書程務本。這個結果,也讓楚國上下極為驚訝,在所有人的心目之中,最支持雙方結盟共擊齊國的,難道不應該是程務本嗎?
程務本在明國待了很長的時間,在秦風還只是一個地方割居軍閥的時候,程務本甚至加入到了太平軍的隊伍之中,為太平軍出謀劃策,策劃了一次次的對前越的行動,在太平軍最終顛覆越國奪取政權的行動之中,可以說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沒有人會想到程務本會反對,連閔若英也沒有想到。
程務本是前朝老臣,又是本朝當中唯一一個受封國公的朝臣,自有一幫跟隨者,他的強烈反對,讓這次朝議不歡而散。散朝之后,閔若英將程務本與羅良兩人留下來,招二人到了小書房之內。
這兩個人對待這一場戰爭的態度,讓閔若英有些苦惱不已,先前明國岌岌可危的時候,程務本在朝堂之上上竄下跳,認為楚國應當立即出兵攻打齊國。而羅良卻是竭力反對,認為好不容易贏來喘息之機,軍隊應當修整,整編。而這一次,明軍大勝之后,大軍開往豐縣,大有與秦軍大開一架的征兆,而尋求結盟的特使也到了上京城,羅良舉雙手同意馬上出兵,與明國一擊攻打齊國,但這一次,反對的變成了程務本。
這兩個人,始終尿不到一個壺里。
這讓閔若英有些惱火。
“程公,您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閔若英敲著桌子,“難道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嗎?三國伐齊,多少沒有形成這樣的氣候了啊?不趁著這個機會將齊國狠狠地削弱,以后還會有這樣的好事嗎?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陛下,程公這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了。”羅良在一邊冷哼道。羅良這冷冷的一句話,卻說得甚為誅心,意思只是程務本反對的只是他羅良罷了。
這句話出口,閔若英的臉色果然有些變化,看著程務本,他沒有說話,但眼神卻證明他似乎相信了羅良的這句話。
程務本的眼中閃過一絲嘆息,但卻也不過是一閃而逝。
“陛下,此一時也彼一時。我們帶兵打仗的,常說兵勢如水,隨形而變,其實國政何嘗不是如此?”程務本輕聲道:“那時明國岌岌可危,內憂外患,隨時會有滅國的可能,如果秦風敗了,得到最大好處的不是秦國,而是齊國,讓齊國占了明國絕大部分國土,勢力大漲,威勢更甚,而且我們這許多年來的努力,就算是統統打了水漂,所以那個時候,我力主出兵,大舉進攻齊國,迫使齊國轉頭來迎擊我們,為明國分擔絕大部分的壓力,讓他們能專心致志的對付秦國。那個時候,蠻人已是明國的籠中之囚,我并不擔心他們,我只是擔心秦人而已。所以,我的建議不僅僅是出兵攻擊齊國,還要安如海在落英山脈之中也發起大規模的反攻。”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可惜陛下不愿聽臣的建議,而是接受了羅將的說法,息兵養戰。”
“最后的結果,并不差,這證明陛下當時的決策并沒有錯啊!”羅良冷冷地道:“明國存活了下來,而我們的軍隊得到了休息和整編,如今戰斗力恢復到了最的時候,戰意高昂,正是出兵的好時機。”
程務本看著羅良:“羅將軍,帳不是這么算的。的確,明國存活了下來,不但存活了下來,他們還贏得很漂亮,但是,我想問一句,在這一場席卷了三國的大戰之中,我們得到了什么?難道就是軍隊得到了休整嗎?我們得到了休整,那么曹云統率的齊軍呢,是不是也得到了休整,補充,加強?”
羅良一滯,正想反駁,程務本卻又不理他了,轉頭看著閔若英:“陛下,我們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而現在明人提出來的所謂的三國聯合抗齊,在臣看來,只不過是一個障眼法,子虛烏有的東西。”
“怎么會是子虛烏有的東西?”閔若英搖頭:“楊青剛剛稟報給朕最新的情報,是秦風在殺了慕容宏之后,又整編了兩個戰營一萬人的軍隊,加上他的親衛營三千余人,正在向沙陽郡進發,現在明軍的絕大部分主力,基本上已經都到了沙陽郡,他如此大動干戈,難道只是讓他的軍隊來一場武裝大游行?”
“陛下!”程務本堅定的搖頭:“秦風此人做事,一向深謀遠慮,做什么事情,都是早有謀劃,臣對這一點,深有感觸。”
“你這意思是說我們大楚的皇帝陛下目光短淺了?”羅良不陰不陽的又來了一句。
程務本終于怒了,轉頭怒目瞪視著對方:“羅良,我們今天只是就事論事,你如此陰陽怪氣,還有一個大臣的體面嗎?”
被程務本怒斥,羅良的老臉頓時掛不住了,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閔若英哼了一聲,羅良又只能忍著氣坐了下去。
“聽程公說說。”
“陛下,為什么我說所謂的三國抗齊只是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呢?請您仔細想一想,秦國真會動手嗎?是,肖鏘的五萬秦軍的確出了虎牢關,但那又怎樣呢?秦國現在國內大亂,十萬邊軍被潰,鄧樸鄧素戰死,軍事上的失敗是一樁,政治之上的混亂是另一樁,鄧氏倒臺,秦國皇室忙著收權,肖鏘呢,此人一心想著保存實力,想成為鄧氏之二,這樣的一個國家,一支軍隊,能有指望嗎?”
閔若英微微點頭,頗為意動。
“我敢斷言,秦人所謂的出兵,只不過是受以了秦風的逼迫,不得不擺出一個樣子。當然,這也的確會牽制齊人一部分兵力,但齊人不會是傻瓜,他們很快就能摸清秦人的底細。”程務本搖頭道:“秦人,是不用指望了。但明人,當真會想著與齊國大打一場嗎?”
“為什么不呢?他們兩個戰營便守住了沙陽,擋住了郭成顯,戰斗力相當強悍啊!”閔若英反問道。
“陛下,您看到了結果,就沒有看到過程,劉興文的厚土營打光了,陳家洛的猛虎營損失慘重,當時連昭華公主也陷入到了重重包圍之中。秦風雖然擊敗了秦軍,在對秦戰役之中取得了重大勝利,但他的礦工營也基本上失去了戰斗力,于超的騎兵營也損失不小,現在的明軍,支撐得起與齊人打一場大戰?”
“不,他們打不起。現在的秦風,典型的就是外強中干,外面看著他們贏得漂亮,贏得痛快,但其中甘苦,恐怕也只有秦風自己才曉得。”程務本冷笑道。“先前臣說過,秦風此人是個深謀遠慮的人,但他又是一個不乏敢于賭博的家伙,不過這一次,他想拿上賭桌的不會是他自己的身家,他把他幾乎所有的軍隊都擺在了沙陽縣,看著本錢雄厚,但卻不見得真正下場來賭兩手,他真正想拿來賭的,是我們楚國的軍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果我們上了當,大舉進攻齊軍,以我們與齊國的實力,大戰一旦開始,那可是想停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停下來的,必然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沒個幾年,根本停不下來。臣認為,這才是秦風想要的,因為在這個時候,他擺在沙陽的那些軍隊,才真正變得值錢起來,才有了討價還價的資本。”
冷笑著的程務本接著道:“秦風想玩兒的不過是前幾年的老套,利用我們雙方的矛盾來求取他們的最大利益,陛下,如果我們雙方開戰了,那他就又可以予取予求了。而我們,還不得不答應他。”
“程公說得有道理。”聽了程務本的長篇大論,閔若英也有些拿捏不定起來,“羅帥,程公說得頗有道理,秦風只怕當真沒安什么好心,不若我們先看看如何?”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