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秦國,注定是要載入史冊,成為改變百余年秦國統治基礎的濃墨重彩的一月。
鄧氏家主鄧洪被調離邊軍,回到雍都,同時卻又被封為開平王,遙領開平郡,許開平郡稅賦自治,同時統領全國軍隊,也就是說,鄧洪替代了李摯以前的位置,但卻有了李摯沒有的榮耀,那就是成為了秦國歷史上第一個異姓王。
鄧樸在離開軍隊近兩年之后,再一次回到了邊軍,接替了父親鄧洪的位置,事實上,開平郡便已經成為了鄧氏的私家領地,稅賦,官員任命盡數由自己作主。
但與此相對應的卻是卞氏職務的變動。從表面上看,卞氏在這一次秦國內斗之中一敗涂地,舉族被逐出了雍都,離開了秦國的權力中心,由原先力壓鄧氏的秦國第一大族淪落至地方豪強,但不能不看到的是,卞氏是帶著兩萬雷霆軍抵達秦楚邊境的。卞無雙接替兒子卞文忠成為了秦楚邊軍的統帥,十萬邊軍加上兩萬雷霆軍,亦落入卞氏之手,同時,落英山脈秦地一側的清河郡郡守亦由卞無雙攝領。
如此的安排,秦國事實上形成了兩大軍事集團,卞氏雖然在一場內斗之中落敗,但卻敗而未僵,實力仍然不容小覷。其實從根本上來講,秦國從以前的三角鼎立變成了現在的兩強對峙,卞氏與皇室經過一次的事情,更加牢牢的綁在了一起,卞氏在失去了威脅皇室的能力之后,反而會讓皇室更加放心的使用他們。而鄧氏雖然贏得了這一次內斗,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們也徹底走上了與皇室分庭抗禮的道路。
而鄧方的死,更是讓鄧氏失去了一大臂膀。在鄧氏之中,鄧洪雖然是家主,但實際上,鄧洪常年統帶邊軍,整個家族的運轉,運籌帷幄都是由鄧方在負責,而且鄧方是秦國情報組織的頭子,鄧方死后,他所擔任的監察御史一職,沒有再任命新的人手接任,而是改由了皇太子馬超親領。沒有了情報上的大力支持,鄧氏以后也就失去了最明亮的一雙眼睛。
李摯在自知難以幸免之后,殺了鄧方,準確的掐在了鄧氏的七寸之上。無論是鄧洪,還是鄧樸,都缺乏那種在政治之上掌控全局的能力。
鄧府已經成了雍都之中最為炙手可熱的地方,而在不久以前,這座大府還是雍都之內門可羅雀的地界。雖然鄧氏在邊軍之中擁有極大的力量,但在雍都,卻被打壓得極是厲害,沾著鄧氏邊兒的人,全都被死死的壓著不能翻身。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鄧府之外,可是車水馬龍。無數官員蜂涌而來,誰都想敢緊來抱一抱這個新鮮出爐的大腿。
如果鄧方猶在,肯定是要大開門庭歡迎這些過去對鄧氏避之不及的家伙們,哪怕心中鄙夷,臉上也會笑嘻嘻的將他們迎進門來,大加接納。但現在,鄧方已經成了鄧氏大堂之中一具巨大棺槨之中的尸體,而無論是鄧洪還是鄧樸,都是典型的軍人作風,對于這種墻頭草縱然說不上深惡痛絕,也絕不愿意讓他們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鄧府之中。
能進入鄧府大門吊喪的,只有以前那些被皇室和卞氏聯壓的失意的鄧氏一系的官員們。守得云開見月明,雖然臉上一個個充滿了悲痛之色,但心中卻著實興奮。每一個人都深深的知道,他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靈堂旁的偏房之中,開平王鄧洪脫掉了甲胄,穿上了便服,卻更顯蒼老,頭發稀疏而雪白,臉上皺紋堆擠在臉上,昔日銳利的雙眼,此刻也顯得渾濁了許多。
老來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讓這位秦國功勛老將,也有些堅持不住了。
坐在居中的椅子上,雙手扶著椅背,眼睛卻穿過打開的門,看著大堂正中被香煙繚繞的棺槨以及跪在枋槨兩側的鄧方的妻兒。
在他的下首,鄧樸以及鄧系的官員們分坐兩側相陪。
“李摯啊李摯,你我相交一輩子,臨到末了,居然是你親手殺了我的兒子,我鄧氏,在你心中,難道就是會禍亂秦國的根源么?”他憤怒地低聲道。“我鄧氏只不過是想集全國之力,一振大秦之威,為什么到了你哪里,卻認為這是我鄧氏想要謀逆的證據呢?大秦,靠著卞氏這一些尸位素餐之人,就能永保國運?”
屋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李帥啊李帥,你錯了,大亂已起,大變已至,如果按照你的那一套,仍然不能將全國之力集中到一齊,我大秦才會真的完了。縱觀齊楚明,那一個國家不是集權統一,一聲令下,全國莫不敢相從,只有我們大秦,因為你李摯的縮首縮尾,才讓我們變成了這樣啊?牽制,平衡,帶來的便是內耗,你做事,他扯后腿,怎么可能成事?你馬上就要死了,卻還要擺出這樣一副架式來,哈哈哈,當真可笑。”
鄧樸沉聲道:“父親,皇帝授予您開平王,看似百余年秦國的第一個異姓王的殊榮,但著實是包藏禍心。開平是我們從前越搶來的領土,現在前越盡數歸明,明國秦風,必然會想著將這塊土地收回去,現在他力有未逮,但不代表他將來不會這么做,一旦他平定了國內之亂,鞏固了國內統治,國力一旦增強,眼光必然會投到我們身上,這個開平王,就是一個藥引子。”
“是啊,這個眼藥可上得不輕。稅賦,官員盡數由我開平王作主,那是將開平郡作為我的鄧某的私人領地了,如此安排,是想破壞目前我們與明國的合作,使我們雙方心生嫌隙,從而將明國拉過去。但這是陽謀,擺明了就是這樣,但我能不要開平郡嗎,不要的話,如何養軍?如何強軍?”鄧洪嘆道。“當今之計,只有讓我們更加強大,強大到明國不敢輕易啟釁就行了。你去了開平郡,當秉承這一策略,該給的都給,不能讓的一絲兒也不能讓。”
鄧樸點了點頭。
“一兩年之內,明國還不至于向我們動手,這要取決于我們自己的情況了。”鄧洪接著道:“如果我們遲遲不能解決內耗的問題,那到時候就說不定了。”
“解除內耗,首要的就是鞏固加強我們自己的力量。父親,日前太子殿下派人去了虎牢關見肖鏘。”鄧樸道。
鄧洪冷笑,“他打錯算盤了,肖鏘是我鄧洪一手提拔起來的將軍,雖然現在已經自立門戶,但讓他背叛我,卻是想也別想的事情。在我離開開平郡的時候,肖鏘派人帶著他的兒子勁來見過我。”
“他說了什么?”鄧樸問道。
“他替他兒子向老夫求親。”鄧洪的目光穿過大門,看向跪在棺槨之旁的一個妙齡女子。
“姝兒?”鄧樸一驚。
“正是!”鄧洪點點頭。
“父親,這里頭可是大有玄機,姝兒是大哥的嫡親女兒,現在大哥去了,姝兒當有三年孝期,肖鏘此舉,可是給了他自己三年的緩沖期。”鄧樸皺眉道。
“我要的只是他這個態度而已。”鄧洪道:“可以先訂婚,也讓大秦上下看一看,秦國邊軍,仍然牢牢地控制在我鄧氏之手。只需我們盡快處理好朝堂之事,肖鏘便不會反復。”
“那落英山脈那十萬邊軍?”鄧樸心有不甘。那可是他帶了多年的部隊,傾注了他半生的心血。
鄧洪搖搖頭:“那就不用想了,卞無雙可不是卞文忠,卞無雙親去,這十萬邊軍被化為卞氏私軍,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你別忘了,李摯為了幫著卞無雙掌住這十萬邊軍,可是讓他帶去了兩萬雷霆軍。”
“李摯老兒!”鄧樸砰的一拳砸在桌上,這是他第一次對李摯口出惡言。
“人都要死了,還說什么!”鄧洪嘆了一口氣,“連找他報仇,都沒個對象。不過這十萬邊軍,我們鄧氏也不會爽爽快快地給他們。卞無雙不是帶走了兩萬雷霆軍嗎?那我們就從楚地十萬邊軍中抽出一部分精銳來補上這個缺額。要誰不要誰,你來挑,去兵部花名冊上挑,只要挑中的,都得給我回來。我們鄧氏拿出了十萬邊軍,那雷霆軍便也得給我們一半。如果這個交易也不答應的話,那么不妨讓局勢再亂一點。”
鄧樸緩緩點頭,“父親說得是。”
“戴叔倫!”鄧洪轉頭看向另一側一個面色陰鷲的中年人,他的地位并不低,就坐在鄧洪右手邊第二把椅子上,第一把椅子卻是空著,那本來應當是鄧方的,但鄧方卻已經躺在了棺槨里。戴叔倫坐的位置很有意思,他的椅子向后方靠了許多,將自己陰藏在一片陰影之中,聽到鄧洪的點名,他默默的站了起來,微微低下了頭。
“你一直都是大爺的副手,也是大爺最信任的人,現在大爺走了,沙蟻將被皇室拿走,你肯定是不會被留任的,你得馬上脫身,否則恐怕性命難保,你能從中拉出多少人來?”
“大爺走得突然,我們完全沒有準備,現在只能將最信得過的人拉走,其它的不能確定的人選,即便能位也不能拉。”聲音低沉,似乎刻意改變了聲音。
“李摯快要死了,你的時間有限,等李摯一死,喪事一畢,皇太子就會動手,所以抓緊時間。”鄧洪吩咐道:“鄧氏以后再也不能相信沙蟻,我們要打造另一個情報系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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