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交州。
交州內城的李府中。
李超一身樸素的白色棉袍,他坐在桌前,奮筆疾書。筆走龍蛇,一篇書信很快寫成。
戰爭開始了。
從漢京來的使者起碼還得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到達交州。
在使者到來之前,這是最寶貴的應對時間。
要造反,首先需要幾個條件。一得有聲望,沒有聲望便沒有人追隨。二得有職權,比如一地封疆大吏或者一鎮軍將,這有地有人。當然最重要的是得師出有名,如果沒有大義名份,那么造反只是叛亂而已。
除此外,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得有兵有地盤有錢有糧。
對李超來說,他現在有兵,兵不少,錢糧更不少。但他現在首要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人心。
旗幟一舉,誰會站到他們這邊。
嶺南能不能迅速的結成一塊。
如果連內部都不穩,那他們還談何舉兵。
太子在嶺南雖然也很得人心,但李超也不會自負的以為,整個嶺南人人都向著太子。
首要之急,借著時間差,想好誰是朋友誰是敵人,誰又會是中間派。分清了敵友,才能聯絡好自己人,第一時間搶占先機。
該策反的軍隊要策反,該控制的城池要控制。
又一封給老部下的信寫好。
張仲堅和崔琰進來。
這兩位一個是自己的老搭檔,兩人謀劃多年,此時終于要起兵,張仲堅是最可信的人。
在南洋的五萬兵馬,現在主要就是張仲堅在掌控。
而崔琰,自己的大舅子,同時也是自己的得意門生。他原是安南都護,現任扶南提督。手里掌握的,正是廣南、林邑的許多軍隊。大部分官軍的軍官,與他都熟。
“文遠,急叫我們來,有事?”
“嗯。”李超點點頭,“有個緊急消息通知下你們,陛下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那支兵馬,而且他還在御前會議上稱太子和我們謀反,現在派人來召我們回京。”
張仲堅很鎮定。
聽說這個消息,也只是一笑。
“然后呢?使者來召我們回京,我們若是回京后呢?”
“很明顯,若我們回去,太子肯定保不住儲君之位,我肯定也會人頭不保。我最擔憂的,還是因為此事,朝中新政將會有大變。也許陛下會改變分封之制,或者會因此廢除議會。”
李超直言不諱,“我不會回京,也不會讓太子回京。我既不想丟了性命,也不愿意看到我們這么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那你想怎么應對?既然皇帝都在御前會議上說出了我們謀反的話,只怕這事情不會這么輕易算了。”
李超道,“這次是動真格的了,皇帝已經圍了我漢京的府第,派兵查封我的各個產業,暴風雨已經來臨了。”
崔琰坐在一邊沉默。
這些消息很震驚,可既然李超都很淡定,他沒理由更恐慌。遇大事,更需要冷靜。
他只是心里很擔憂漢京的妻兒,還有姐姐和外甥們。
“皇帝的使者還有一個月左右時間到來,我們現在還有時間。張叔,我和太子已經談過,太子也不打算回去,他同意舉兵。”
張仲堅捋了捋卷須。
造反他不怕,但用什么口號呢。
太子造皇帝的反,這可不是好事。
“護法,清君側!”李超說出了五個字。
不能直接說皇帝不行,也不能直接打出太子造皇帝反的旗號,那樣的旗號缺乏大義名份。
“我們就說皇帝身邊有奸臣蠱惑皇帝,進讒言要皇帝廢太子,停新法,撤分封,罷議會。我們舉兵,是為了護法清君側!”
如果僅僅只是造反,還是兒子造父親的反,是奪皇位,只怕沒多少人會支持他們。
但如果是護法,是清君側,說反的不是皇帝,而是朝中的奸臣,這可就完全不同了。
“太子不立即登基嗎?”張仲堅問。
李超搖頭。
現在太子在嶺南登基,沒有半點好處。
“我們這是一場護法運動,一場正義的護法戰爭。在清除君側奸臣之前,太子不會登基,太子將以監國之名。”
確立起兵的口號,這是第一要務,這是行動的綱領。
沒有這個,就師出無名,得不到別人的響應支持。
“張叔,我已經寫了許多信,聯絡各方。現在,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們兩個。張叔你立即回南洋,先不要管南洋那些土著了。把我們的軍隊拉過來,五萬人,都帶來。還有,我們在南洋各地的那些軍備儲存,也都帶來。”
這五萬人,是李超這次起兵的基石。
這些不是官軍,一開始就是李超他們秘密打造的一支私軍。他們是雇傭軍,他們并不為朝廷賣命。
“張師,一定要控制好軍心,那些人雖是雇傭兵,可里面也許有皇帝的支持者。”
李超必須提醒人一點。
“放心吧,我會盡快帶兵回來。”
李超又叫過崔琰。
“怎么樣,你現在心里真實想法是什么?你可以直說。”
崔琰感嘆了一句,“我只是沒有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李超笑了笑。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覺得我這有些折騰了。如果我能放下一切,不去插手過問朝事,悠閑的在京當個閑人,肯定能得善終。五郎,我曾經確實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后來,我改變了想法,不是我多么的貪戀權力,我只是想守護這大唐盛世,不想讓他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我更希望,大唐能夠走的更遠。”
“我也許不會善終,可能落一下亂臣賊子稱號,甚至更慘,可先賢們說的好,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
崔琰點了點頭,表示有些理解,畢竟跟隨李超這么多年,知道老師的許多不同常人的想法。“可是,現在你家眷在京被困,灞上李家的產業被抄,你不后悔嗎?”
“說實話,我確實沒有料到皇帝會突然翻臉,我本以為,就算他知道了南洋這支兵馬存在,可一時也查不到我頭上,頂多也就是些猜疑,沒有真憑實據皇帝在這個時候,總要顧著大局,我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
這是實話,李超確實沒有料到,李世民這次下手這么快,這么果決。
可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計劃趕不上變化。
李世民根本不需要證據,他也不想再等。
五萬大軍,一個脫離朝廷掌控布置在海外的龐大軍工體系,這些都意味著可能早就在謀劃,甚至是謀劃多年,這背后更可能是一個龐大的集團勢力。
這些都極大的震驚并威脅著皇帝。
尤其是太子和李超都不在京城了。
也有人提醒過皇帝,要不動聲色,慢慢下手。起碼先讓太子和李超回京再說啊,可太子和李超剛出京,這去信度,沒個一年不可能回來。甚至他相信,李超肯定也能知道他知道了那五萬私軍的事情,到了年底,他們也不一定回來。
這就有如一場遭遇戰,雖然戰前雙方都有詳細的計劃,可卻不期而遇,所有的計劃都用不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五郎,你在交州多年,這里的將領與你都熟。你還與張叔指揮了滅林邑之戰,林邑軍也是你解散的。現在我要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你馬上聯絡廣南、林邑的將領,爭取他們站到我們這一邊來。”
“能拉過來多少軍官就拉多少,能拉出多少軍隊就拉出多少來。”
“夜晚,我將占領交州,稍后,我會率軍立即北上,先控制欽州、廣州。到時,我會奉太子在廣州監國,發布清君側的檄文。”
“我們要搶在朝廷大軍南下討伐之前,爭取把整個嶺南以及福建都控制在手。到時憑借五嶺、武夷山為屏障,把守各處大山通道。”
這個時代,嶺南與中原隔絕,雖秦皇和漢武時大軍都征討過嶺南,可進軍的路線都只有那幾條,是相對固定的路線。同時那幾條線路非常難行,可通軍隊,卻難通商旅。
李超只要搶占先機,占據山中險隘,便能起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功效。
而福建,過去更是與外不通出馬,在唐末黃巢開辟仙霞古道連通浙江和江西之前,這里是個十分封閉的地區,李超只要能搶占這里,就能很好的屏障廣州。
雖然海上也能過來,但海上能以迅速投入大軍團,哪怕朝廷擁有不少的禁軍水師,可跨海而來,并不占優,因為李超這邊同樣有戰艦先進、航海技術先進的水師。
而朝廷遠征來戰,李超卻是以逸待勞,本土做戰,有補充的優勢,還有港口可守。
這方面是完全優勢的。
“我們要龜守嶺南?”
“當然不是。”李超告訴他們,“我們肯定要北上中原,但不是現在。我們得先穩定腳陣,更要穩固我們內部。絕不能冒然北上,卻讓后院起火。”
張仲堅對李超那清晰的思路很贊賞。
沒有慌亂,也沒有急迫。
兩人起身,向李超告別,各自去招兵買馬。
送走二人。
李超叫來在外面站崗的長子李璟,“去把你馬叔請來!”
十四歲的李璟一臉憂色,“父親,我們要造反嗎?”
“我們要起兵護法。”
“這不還是造反嗎?”
李超笑笑,伸手拍了拍長子的肩膀,“是的,我們造反了,去吧。”
“爹,娘她們怎么辦?”
“爹會救她們出來的,你不用擔心。”
李璟擔憂的走了,李超看了看他的背景,又看了看遠處站崗的其它四個兒子。心里也不由的嘆息一聲,若是他不能救出崔鶯鶯她們,那他就只剩下了這次隨他離京的杜十娘和鄭婉言兩個妾侍以及李璟等五個年紀大的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