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三年八月,漢京。
飲馬江湖上,仗劍走天涯。夜風習習,薛仁貴一身緊身黑衣,背負長劍,悄然走進漢京郊外的一座草廬。
“教頭!我回來了。”
草廬里,一點油燈如豆。
柯慶盤腿坐在木榻之上,睜開眼。“事情辦妥了?”
“信已經送進鄭國公府。”
他走到柯慶前跪坐下,“我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何要送給魏征?”
柯慶笑笑,“兩年前,你拜見趙王,得趙王破格收你為徒,成為趙王門下第十二位學武門人,也算是關門關子。你知道這是為何?”
薛仁貴搖頭。
他當初離開旅順來到漢京,懷著崇拜的心情特意上趙王府拜見李超。本來也沒想到真能見到,只是懷著期待的心情,誰知道帖子遞進去,還真的被趙王親自接見。問了他一些話后,趙王主動的提出收他為門人。
兩年過去了,他現在每每一想起來,還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覺。
“趙王覺得你有靈性,說你行事果決。”柯慶道,“朝中諸位宰相中,鄭國公魏征,是比較執拗的那種。若是我們把秦王泰要回京的消息告訴別的人,也許他們會假裝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會有什么動作。”
“但魏征不一樣,他知道了這個消息,就一定不會放過的。我們現在,只要等著看好戲就是了。”
薛禮猶豫了下,還是道,“其實要攔截秦王泰入京有很多種辦法吧?為何卻要讓魏征出手。”
“因為只有魏征出手,才不會旁外生枝!”
薛禮若有所思。
“仁貴啊,你師父對你期望可是很高的,讓你跟著我呢,也是想讓你多鍛煉鍛煉。以后多看多學!”
漢京。
鄭國公府。
吃飯的時候,魏征有些神不守色,匆匆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回到書房去了。
李蓮問丈夫魏叔玉,“父親今天身體不適嗎?”
“估計是衙門的事情。”
夫妻倆婚后幾年,如今也有二子一女,感情很是和諧。魏叔玉原本已經在光祿寺任職,去年還特意去參加了科舉考試,結果也成功取得進士之名。如今在光祿寺已經更進一步,現在是六品的光祿丞。
光祿寺不是什么重要機構,算是比較清閑的衙門,主管的是皇家膳食,也管祭祀、朝會。
他沒有什么大的抱負,對于現在的生活很滿足。父親是翰林院學士承旨,是宰相。自己也是六品的光祿丞,還有一個開國侯的實封爵位,在遼北還有一塊封地。將來,自己肯定還能繼承父親的國公爵位,自己的侯爵位可心傳給自己的次子。
魏家也不缺錢,妻子入門時帶來一筆龐大的嫁妝,這些年生息擴張,已經是數萬貫之巨。更不說,他娶了蓮娘后,魏家也搭著李家的順風船投資不少,也是大賺。
朝廷的風風雨雨,他并不管。每天上衙也很悠閑,一到點他是立即回家的。
“估計還是那個議會的事情,尤其是那個民議會,人選不好確定的。”魏叔玉說了一嘴。
書房。
魏征看著那封信,陷入久久沉思之中。
管家早說了,這封信是快遞員送來的。他讓管家去找那個快遞員,可快遞員只負責送信送郵件,哪知道更多的。
信是從驛站送來的。
近些年來,大唐凡有驛站的地方,必有郵遞所。驛站是朝廷所設,而郵遞所卻是私人所有,這也是李家的產業。
郵遞所從事的就是貨物寄送以及私人信件的寄送,尤其是這郵遞所的業務,基本上都是較小件且速度十分迅速,且極少丟件,信用好,速度快。使得這些年擴張迅速,如今已經遍及大唐二百余州。
私人信件的寄送也大大便捷,不用再托商隊之類的,尤其是速度多。過去寫一封信,可能要幾個月甚至是輾磚一年才能送到手上,而如今,卻十分便捷迅速,本道內往往十天半月就到。更遙遠的地方,也不會越過兩個月時間。
甚至是一些小件的貨物,通過快遞的形式,也能在很快的時間內送達。
若是有大宗貨物,則就要委托車行船行,或者是貨運站運送。
一封來自郵遞所的信件,根本就不知道是誰送的。
信封上倒是有郵票和郵戳,這封信居然就是漢京投寄的。
信的內容他也早看過了。
他沒有懷疑那內容,因為信里的信息十分詳細。
沉吟許久,魏征將信揣入懷中,起身,出門。
門口,碰到正在庭院桂花樹下看書喝茶吃著桂花糕的魏叔玉。
“父親要出門嗎?”
“嗯。”魏征點了下頭,繼續往外走。
對外長子魏叔玉,魏征其實是有些不滿的。這個兒子很聰明,要不也不會一次科舉就能中進士,可這個兒子聰明是聰明,對于學問也研究的很好,可偏偏就是個淡泊性子。每天衙門里做事也不認真,天天就想著妻子孩子。
沒出息。
出門,坐上馬車,魏征直奔皇宮。
皇宮,李世民正在教導晉陽公主寫字。
皇后留下的三子四女里,晉陽公主不是最小的,但因為最小的公主生產時讓皇帝病情加重,所以他并不喜歡那個更小的女兒。
倒是三歲的晉陽公主更得他喜愛,他現在親自養在身邊,每日教導女兒讀書寫字。
“陛下,魏院長求見。”
李世民皺了皺眉,“魏征來干嗎?”
“兕子,你在這里好好寫字,父皇跟魏征談點事。”
“父皇,魏征是那個胡子好長,長的好兇的老頭嗎?”
“哈哈哈,沒錯,魏征就是那個胡子好長,然后還長的好兇的老頭。”李世民親了女兒一口,起身。
“魏征,今天御前會議才見面,又來求見,有何要事啊?”李世民笑著問道。
魏征卻板著臉,“臣聽聞一個消息,特意入宮當面向陛下求證。”
“什么事情如此重要,就不能等到明天嗎?”
“陛下,臣聽聞,秦王泰已經過了長安,即將到漢京,請問可有此事?”
李世民驚訝,誰走漏了這個風聲。
“魏相啊,你聽誰說的?”
“臣只問陛下,是還是不是。”
面對魏征,李世民有時也無奈,這個人執拗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確實有此事。”
“請問陛下要做什么?”魏征繼續逼問,“按制,就藩的皇子,非奉詔不得離開藩地,只有每年十月半以后,才能離藩入京朝集,并且必須在每年二月前離開漢京。現在才八月,秦王就要入京,請問,為何中樞對此事毫不知情?”
“敢問陛下,秦王可是私自離藩?”
“是朕派人去接秦王回京。”李世民臉色沉下來。
“陛下,詔令未經中樞,沒有加蓋中書門下之印,便非正式詔令,而只為中旨。朝廷有權下令,攔截秦王,令其立即返回封地。”魏征硬頂著說道。
李世民怒了。
“朕想念秦王泰,想要見見他也不行嗎?”
“陛下分封在西域的兒子有三個,為何卻獨自要見李泰?而且一年一次的朝集,然后還不夠陛下父子相見?就算要見,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經中樞下詔,為何要偷偷的去接秦王入京?”
“魏征,你說話注意點!”
李世民惱羞成怒,面色脹紅,已經想打人了。
“國有國規,家有家法。陛下雖貴為九五之尊,可也不能踐踏律法。要不然,律法的威信何在?”
“退下!”李世民冷聲道。
“陛下,臣知有些話陛下不喜歡聽,但臣還是不吐不快!”
“閉嘴,滾!”李世民咆哮。
“臣····”
“滾!”
魏征無奈退下,皇帝此時已經暴走,任何話都聽不進去了。但他也知道,他剛才正好戳中了皇帝的痛處。
雖然剛才君臣兩人話里都沒有提到太子,但兩人都清楚,這個時候秦王秘密回京,是干嘛來的。這必然是沖著太子來的,哪怕皇帝不說馬上要換太子,但把秦王接回來留在京中,這也是一個極不好的信號。
魏征不肯讓這一步。
而李世民惱怒的正是魏征的不肯讓步,這不止是魏征的態度,也可能代表著其它大臣們的態度。
魏征出宮之后,直接先去了梁國公府找房玄齡,片刻后,兩位宰相一起去了魏國公府找長孫無忌。
“秦王什么時候入京?”
“我得到的消息,秦王明天就能抵京。”魏征道。
房玄齡憂心忡忡,“這個時候秦王泰入京,將置太子于何地?
“不能讓李泰入京。”長孫無忌咬牙道,承乾和李泰都是他的親外甥,自己的妹妹已經離世,自己有責任照顧好他們兄弟。但是現在,他卻必須在兩個外甥之中選一個。
長孫無忌沒有猶豫的選了承乾。
不僅僅因為承乾是長子,還因為他當了十三年太子了,有過幾次監國經歷,雖然還略顯稚嫩,但已經透露出許多優秀的品質。
太子已經長成了,十八歲的太子,得到了朝野的認同。將來由承乾來繼承皇位,大家覺得更可靠。
這不關乎李泰是否優秀的問題,而是大家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魏征緩緩道,“明天,我們率領百官到城外攔截秦王,不許他入京,讓他原路返回西域去!”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一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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