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而起的火光炙烤著大地,站在郿縣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熱浪,周倉看著被火光籠罩的糧倉,眼中還帶著幾分肉痛的神色,呂布卻是目光冰冷的看向那五百多彷徨無措的西涼軍,冷聲道:“爾等雖然助惡,無故相攻,致使我麾下兒郎無故慘死沙場,本該斬殺殆盡,但本將軍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放爾等一馬,回去告訴馬超,速速退兵,否則本將軍不但要將他趕出三輔,總有一天,會提兵西進,端了西涼!”
有機靈的西涼將士聞言,連忙諂媚道:“多謝將軍不殺之恩。”
“走吧!”呂布揮了揮手,留著這些人在這里,就是要讓他們親眼看到糧倉被燒,讓馬超生不出一絲僥幸心里。
西涼軍又是一陣感恩戴德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脫離了呂布軍隊的包圍,眼見呂布果然信守承諾,未曾下達殺手,當即歡呼一聲,沖出城去,各自或去馬超軍營,或往侯選軍營之中報信。
呂布隨后帶著人馬出城,看著身后著火的城池,周倉苦著臉問道:“主公,現在我們去哪打?”
“不打了。”呂布笑道:“沒了糧草,馬超和侯選軍心必散,還打什么?找個地方,伏擊馬超,先把這一路端了。”
打一路放一路,這就是呂布定下的策略,馬騰和韓遂現在稱兄道弟,但畢竟是兩個整體而不是一個整體,親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更別說什么異姓兄弟了,至于選擇馬超,也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他名氣大,至少比那什么連聽都沒聽過的侯選強,而且無論根據演義還是歷史來說,馬超的性格都是那種剛愎而且容易沖動的類型,本事大,卻損兵折將,心里肯定會不平衡,這種極端差異之下,恐怕就算呂布不去挑撥,都很有可能鬧出事來。
“不打了?”周倉茫然的看向呂布,簡單的腦袋有些跟不上呂布的節奏。
“走吧,郿縣是西涼軍回程的必經之路,找個好地方準備下手,我們的時間,很充裕。”呂布笑道。
一行人馬正要離開,前方的驛道之上突然卷起滾滾煙塵,一支騎兵正朝著這邊趕來。
“這么快?”呂布皺了皺眉,一揮手,身后一眾騎兵頓時擺出攻擊姿態。
周倉翻身下馬,快步跑到軍陣前,扯開嗓門兒吼道:“來人止步!”有射手朝著正前方射出一支箭簇,羽箭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堪堪落在對方騎陣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
“停!”對方陣中響起一聲清脆的女聲,數十名騎士齊齊勒馬止步,就見一員銀甲女將從軍陣中飛馬而出,頃刻間已經來到呂布身前不足百步的地方。
在周倉古怪的目光里,女將翻身落馬,單膝跪在呂布身前恭聲道:“末將呂玲綺,參見主公。”
呂布臉部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了兩下,冷冷的看著自己這個便宜女兒,悶哼道:“誰讓你來的?還將長安城所剩不多的騎兵都帶來,誰給你的膽子!?”
“是公臺先生讓我來的,這些人,也不是我要帶著,而是公臺先生讓我帶來的。”呂玲綺有些委屈,倔強的抬頭迎著呂布的目光。
“什么?”呂布面色一變,第一個反應就是陳宮叛變,要不干嘛將長安所剩不多的兵力調到這邊來,但仔細一想不太可能,不談什么忠誠不忠誠的問題,千里轉戰都跟過來了,眼看便要大勝,擁有自己的基業,陳宮沒理由背叛自己,皺眉看向呂玲綺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這幾天城中發生了不少事,公臺先生抓了不少人,本來是想讓雄闊海那傻大個過來的,但雄闊海說主公的命令是保護公臺先生,死活不動,事情又比較重要,最后公臺先生只能請我出面,帶人過來。”呂玲綺站起身來,朝著后方的騎兵揮了揮手:“此次公臺先生讓我來,主要是讓我將這個老窮酸給帶過來。”
此刻,騎兵已經到了近前,人群中,一身青袍,三綹長須的賈詡被裹脅在一群膀闊腰圓,殺氣騰騰的戰士之中,格外顯眼。
“老窮酸,你過來跟父親說。”呂玲綺對著隊伍中一臉風塵之色的賈詡叫道。
“是。”賈詡苦笑一聲,翻身下馬,朝著呂布稽首道:“詡參見主公。”
呂布微微瞇起了眼睛,看向賈詡的目光里,帶著幾分探究,對于呂玲綺不敬的稱呼倒沒怎么在意,雖然理論上來說,賈詡算是自己的下屬,但實際上卻是跟囚犯無異,一天沒有真正歸心之前,就別想在這里要到什么尊重。
“文和先生此來,不知有何要事?”呂布心中對于陳宮讓呂玲綺將賈詡帶來的目的,也有些摸不透。
“特為兌現諾言而來。”賈詡笑道。
“哦?”呂布想起自己臨走之前,讓賈詡給自己準備一個分化馬騰韓遂的方案,點頭道:“此事回去再說也不遲,何必不避危險而來?”
“詡卻以為,此時來的,正是時候。”賈詡笑道。
“馬超侯選,打一個,放一個,這樣的策略,文和先生就不必拿出來了。”呂布冷笑道,他已經決定打馬超放侯選,這樣一來雖能給兩家種下不合的種子,但想要得到實效,恐怕不容易,韓遂也是個老狐貍,黃河九曲又豈是浪得虛名?
或許因為是失敗者的緣故,韓遂在歷史上聲名不顯,但呂布有著前身的記憶卻知道這韓遂的本事可不低,早年聚集羌胡叛軍,以誅宦官為名,先后敗過皇甫嵩、張溫、董卓、孫堅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
張溫先不提他,皇甫嵩是東漢末年名將,當年黃巾之戰的主力之一,連曹操、袁紹這些人都曾效力于其麾下,董卓早年也是名動西涼的猛將,只是后來權柄日重,荒廢了武功,至于孫堅自不必提,已經算得上歷史名將了。
都說看一個人的本事,最好的方法不是去聽別人怎么說,而是去看他的對手,有這么輝煌的歷史,本人又怎會是無能之輩?先后各種坑隊友,卻混的越來越好,本身就足以說明其能力。
賈詡心中倒是微微吃了一驚,不過看著呂布不以為然的神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卻不知主公要打誰?放誰?”
“有區別嗎?”呂布沒有正面回答,這些頂級謀士,最大的本事在呂布看來不是本身的能力,而是那一張嘴,自己只要透露一點自己的想法,他就能給自己整出一套另外的計劃,而且說的頭頭是道。
“自然有。”賈詡捻須笑道:“若是打馬超而放侯選,雖然也能起到一定作用,但并不明顯,但反之卻截然不同。”
“繼續。”呂布淡漠的點點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賈詡有些吃不準,不過此時已經到了這里,而且這份計劃他可沒有敷衍,而是認真的思索過其中的利弊。
“馬壽成忠勇有余,卻謀略不足,若打馬超,就算馬超心中有怨,韓遂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也能輕易平復馬騰胸中的不忿,但若反之卻不同。”賈詡微笑道:“馬家父子在西涼本就素有威望,論勢力,本就強于韓遂,若主公能將侯選擊殺,并將其部眾趕向馬超,讓馬超收編這些侯選部眾,韓遂與馬家父子之間的強弱之勢便會越發懸殊,韓文約號稱黃河九曲,本就生性多疑,若雙方勢力持平或稍差,還不會去算計馬騰,但若強弱懸殊,可就不同了,加上馬超收編韓遂部眾,雙方恐怕不需多久,便要兵戎相向了。”
呂布點點頭,道理其實很簡單,所謂的盟友,一般情況下只有兩種情況才能達成,一種是在有強大的外部壓力情況下,不得已結盟抗強,就如赤壁之戰時的孫劉兩家一般,另一種情況也是大多數盟友卻是在勢力持平,誰也奈何不了誰又不愿意相互損耗的情況下。
如果實力相差懸殊,那就不是盟友,而是附庸關系了,韓遂顯然不像是喜歡久居人下之人,而馬騰一方實力強盛,更沒有理由屈居韓遂之下。
呂布思索著其中的關鍵,并沒有發現隨著兩人的對話,呂玲綺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此刻忍不住諷刺道:“老窮酸,你這一肚子壞水兒究竟是哪冒出來的?”
“閉嘴。”呂布瞪了呂玲綺一眼:“以后要叫先生。”
“父親!”呂玲綺不滿的看向呂布,之前叫就沒問題,怎么現在突然之間維護起這家伙來了?
“嗯?”呂布瞪眼回去。
賈詡苦笑著低下頭,不去參與呂布的家事,心中卻是有些腹誹:還真是現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