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過夕陽。
日落西山,城外勞作的百姓紛紛向城內走來,卻有一行車馬逆著人流,自城內出來,老馬拉著車輛,隨行老仆默不作聲的趕著車朝城外走去,賈詡坐在馬車上,默默地看著馬車外川流不息的人潮,帶著淡淡的落寞和幾絲凄涼,漸行漸遠。
腦海中思索著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逐漸聯系起來,讓賈詡眉頭漸漸皺起來,那陳瑜不簡單,這件事情,怕是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
“吁~”行進之中的馬車突然停下,打斷了賈詡的思緒,臉上卻并沒有太多的異樣,仿佛早已知道這一切的發生。
“主人……”老仆看著前面將車架攔住,一臉兇神惡煞的漢子,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扭頭時,才發現賈詡不知何時,已經從車廂內出來。
“不知道現在,我該如何稱呼閣下?”沒有去看攔住車架的雄闊海,目光看著雄闊海身后,一派羽扇綸巾的陳宮,賈詡臉上卻沒有多少驚慌的神色。
“重新認識一下。”陳宮微笑著向賈詡拱手道:“在下陳宮,字公臺,不知先生可有印象?”
“早該想到。”賈詡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段時間,溫侯橫行南陽,作為溫侯帳下首席謀士,卻始終未曾現于人前,著實可疑,只是我未曾想過,溫侯竟然如此大膽,將先生送來這里,卻不知道溫侯身邊,又是何人為他謀劃?”
“這……先生日后自知。”陳宮微笑著搖了搖頭,隨即面色一肅:“我主久慕先生大名,誠邀先生共謀大事。”
“呵呵。”賈詡搖了搖頭:“怕是要讓公臺先生失望了。”
陳宮顯然也沒有指望能夠立刻說服賈詡,微笑道:“失不失望,還是等文和先生見過我家主公再說。”
“見是定要見的,不過恐怕非是今日。”賈詡負手而立,微笑道。
“哦?”陳宮不解,正在此時,賈詡的車廂里,一枚響箭騰空而起,發出一道尖銳的嘯聲,緊跟著,遠處蹄聲響起,即便不去看,陳宮也知道,這是張繡帳下最精銳的西涼鐵騎出動了。
“公臺先生,你將我騙的好苦!”一聲冷哼聲中,卻見在賈詡車廂內,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冷目如電,森然的看向陳宮。
“原來是功虧一簣,先生好算計。”陳宮看向賈詡,搖頭苦笑到:“昔日主公每每提及先生,都言先生乃當世頂尖智者,宮心中總有不服,此次只身入宛城,一來要助主公完成大業,二來卻也不乏要與先生一較高下之心,如今看來,主公如此推崇先生,并非毫無道理。”
“能得溫侯贊譽,詡不勝榮幸。”賈詡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不過公臺如此淡定,卻讓詡更加驚訝。”
“有雄將軍在此,宮性命無憂,何須擔心。”陳宮指了指雄闊海:“此人乃主公麾下第一猛將,主公曾言,當世猛將,能與之力敵者,不出十人,張繡將軍雖然勇猛,若只論武藝,卻非雄將軍敵手,文和先生實不該至自身于險地!”
“是嗎?”張繡聞言,目光看向雄闊海,冷哼一聲,手中卻是已經出現一桿銀槍,倏然刺向雄闊海的咽喉。
“嘿,北地槍王!今日俺倒是想會你一會!”雄闊海大笑一聲,一斧將張繡的長槍劈開,跟著腳步一踏,已經登上車架,搶進張繡懷中。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張繡槍法已然隱隱趨于大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一把將賈詡推下去,同時后退一步,拉開與雄闊海之間的距離,一招鳳點頭,槍鋒在板斧上一點,如同靈蛇吐信一般,不依不撓的刺向雄闊海咽喉。
“哈哈,主公譽你為北地槍王,一手槍術出神入化,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痛快!”雄闊海朗聲一笑,雙目中戰意昂揚,他身高馬大,一對板斧分量也不輕,但此刻在他手中,卻靈活之極,而且相互配合,與張繡的快槍戰在一起,論及速度,絲毫不差,更兼力大無窮,兩人每一次交手,都讓張繡感覺手臂發麻,十合之后,便有些遮攔不住。
“好一員猛將。”兩人在馬車上打的驚天動地,兩個當事人此刻卻在馬車下面并肩而立,強勢圍觀,賈詡贊嘆一聲,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西涼鐵騎,扭頭看向還是一派云淡風輕的陳宮,不禁贊道:“先生的沉穩卻更讓詡佩服,此人雖勇,但也不可能敵得過千軍萬馬。”
“先生只管觀戰便是,至于結果如何,如今宮就是想跑,也不可能跑得過西涼鐵騎。”陳宮笑著搖了搖頭道。
“也是。”賈詡深深地看了陳宮一眼,心中卻是警惕起來。
“咔嚓~”脆弱的馬車終于無法經受兩人的大戰,伴隨著一聲不堪重負的聲響,徹底碎裂開。
張繡狼狽的從車架上滾下來,以前雖然也見過雄闊海,只是當時只以為不過是個莽夫,如今方知此人不但力大無窮,一身武藝更是驚世駭俗,到現在,他握著長槍的雙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看雄闊海,卻仍舊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心中不禁苦笑,看來自己這次,卻是托大了。
地面劇烈的震顫起來,南陽的西涼鐵騎距離眾人已經不足一箭之地,讓張繡心神微微松弛,強如典韋,當年還不一樣是被人堆死?
“嘿,你這廝,武功雖然不錯,但卻沒有武人的氣魄,這等時候,也敢分心?”雄闊海冷笑一聲,卻是沒有繼續追擊,冷笑著站在陳宮身前,目光森然的看向奔騰而至的西涼鐵騎。
地面的震顫越來越激烈,張繡被雄闊海說的有些慚愧,拉著賈詡正要走向一邊,面色卻突然大變,他戎馬一生,此刻卻已經發現地面的震顫并非來自同一個方向,抬頭看去,卻見遠處煙塵滾滾,一支騎兵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向這邊沖鋒。
“呂布!?”張繡面色變得難看起來,血色夕陽下,一桿大旗自天地交接之處緩緩出現,烈烈大旗之上,那醒目的呂字猶如一頭孤傲的孤狼一般,張牙舞爪,仿佛欲掙脫旗幟的束縛跳出來一般,呂字大旗之下,黑壓壓的一支騎兵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扇形鋪天蓋地的朝這邊沖過來,馬蹄翻飛,塵土飛揚,彌漫的殺機充盈在天地之間,一股窒息的氣息,讓張繡難看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只是一眼,張繡就看出這是一支恐怖的騎兵,他們人數或許不多,但單是那份氣勢,就要比自己的西涼鐵騎要強出不止一籌,更何況,他們的統帥更不能同日而語。
呂布的方天畫戟緩緩舉起,感受著空氣中傳來的阻力,赤兔馬的馬力已經發揮到極致,他沒有理會停在車架旁的張繡等人,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對面的那些西涼鐵騎。
灼熱的殺機自胸中如同失去舒服的猛虎,掙扎著要從腔子里掙脫出來,讓呂布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在興奮。
“殺!”方天畫戟狠狠地劈空斬下,身后前排的騎兵將斜指蒼穹的長毛緩緩壓下,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往后的將士卻是拉開了手中的弓箭,也不看對方,四十五度角調準之后,便將手中的箭簇射出,不理會有沒有命中目標,掛起長弓,將馬背上的馬刀舉起,眸子里閃爍著森然的殺機。
隨著呂布的聲音落下,赤兔馬再次加速,兩側的景物如同潮水般往后退,方天畫戟在夕陽的余暉下,折射出锃亮的寒光,眼前越來越近的西涼鐵騎,在他眼中,此刻已經成了軟弱的綿羊。
“吼~”方天畫戟在兩軍碰撞的那一瞬間,攪碎了空氣,也攪碎了敵人的兵器、鎧甲、骨肉乃至生命。
“轟隆~”
兩支騎兵,如同兩股鋼鐵洪流撞擊在一起,血肉伴隨著怒吼聲中,僅僅剎那的僵持之后,西涼鐵騎的軍陣便被呂布如同刀鋒一般撕開一道口子,緊隨而至的騎兵并沒有花費太多的力氣,便順著呂布撕開的裂口,輕易地殺入對方的騎陣,將西涼鐵騎的軍陣撕成了兩半。
方天畫戟在空中掠過一道道弧線,前進道路上的敵人盡數被他斬于戟下,驀然間,眼前一空,卻是整個騎陣都被他殺透。
將馬韁一勒,赤兔馬在沖出十幾丈之后,調轉馬頭,再次朝著騎陣沖鋒,頃刻間,又是一片腥風血雨,西涼鐵騎的騎陣生生被呂布再次拉開一道裂口,兩軍交匯而過,率領西涼鐵騎的胡車兒艱難的想要指揮騎陣調頭,但此刻,呂布卻已經再次帶著精騎沖殺上來。
交鋒只在短短的瞬間之后,衍變成了潰敗,未能及時調頭的西涼鐵騎,只能全力再沖,試圖甩開呂布這支黏在身后的騎兵,呂布卻如同跗骨之疽,根本不給對手絲毫緩沖之機,硬生生的追著這支西涼鐵騎殺出十余里,將這支原本屬于精銳的西涼鐵騎徹底殺成了一支潰軍。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馬車旁,看著失魂落魄的張繡,陳宮略帶嘲諷的搖了搖頭,呂布的精騎大多出自西涼鐵騎,兩支兵馬的戰力原本相差不大,甚至胡車兒帶著的西涼鐵騎在人數上還占有絕對優勢,如今卻被呂布追著打,這等情況,也是舉世罕見了。
張繡苦笑一聲,臉上露出一抹頹然之色,有雄闊海在這里,自然不會給他們離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