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昏暗的天光下，劉備帶著關羽走在大營外，看著遠處的伊闕關，城門上下，還有零星的火焰在燃燒，關中那些西域兵馬將城頭上堆積起來的尸體推下來，自有荊州將士前去收尸。
這算是不成文的規定，休戰期間，只要不破壞規矩去貿然攻城，如果只是收斂尸體，是不會組織的，畢竟尸體堆積下來，容易形成瘟疫，那種東西一旦形成，絕對是任何雄關都無法阻擋的。
暗褐色的城墻下，堆積如山的累累尸體訴說著這辰爭的殘酷，劉備深深的嘆了口氣，扭頭看向關羽：“二弟，我們撤兵吧？”
這程，劉備不想再打下去了，到現在，看起來似乎戰果豐碩，但實際上，呂布的精銳除了最初參戰之外，一直都沒有再出現在戰鈔上，呂布和曹操家大業大，但他劉備就這點兒家底，跟他們耗不起。
關羽聞言，看了劉備一眼，點點頭道：“一切由大哥做主。”
軍營里，偶爾能夠聽到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兄弟兩人自黃巾之亂之初參戰，轉戰二十多載光陰，對于這些傷泊苦的而無力的呻吟，最初的憐憫到現在剩下的也只剩下一股難言的麻木，但這種情況下，那股情緒卻還在延續。
“只是那王印”關羽猶豫了一下，有些遺憾道，在他看來，這天下有資格享有那塊王印的，也只有劉備一人，但劉備卻不怎么關心王印的事情，甚至連提都沒提，關羽知道，大哥這是準備要放棄封王了。
“王印不能動。”劉備搖了曳，這點上他還是很清醒的，如果能夠攻破洛陽，將呂布趕回關中的話，這塊王印，如今已經成為了燙手的山芋，劉備是絕不能碰，哪怕他確實有著封王的資格也不行，沒有實力，而且也沒有打破關中，憑什么封王？
亂世當中，實力代表一切，劉備很清楚自己目前雖然占據荊襄九郡，但說到底，根基不穩，加上江東那邊又虎視眈眈，就像孔明所說的那樣，若不能找尋出路的話，自己終將被困死在荊州，相比于名聲來說，此時的劉備更注重實利，只要拿下蜀中，有了一塊安穩的地盤，然后在聯合江東抗拒呂布，至于曹操，眼下雖然僅次于呂布，但他離呂布太近，一旦關中精銳齊出的時候，曹操擋不住，而劉備自己，也是有心無力。
尤其是這次伊闕關之戰，劉備半數身家拿出來，都無法攻破一座關卡，對方的強弓勁弩也讓劉備真正的體會到雙方的差距，孔明的弩車雖然厲害，但射程太近，而他也不可能每一次行軍打仗，都讓將士們頂著木獸行軍。
所以眼下，繼續進攻對劉備來說，不但是后勤上的負擔問題，更重要的是，根本攻不破，伊闕關猶如一道天塹一般橫在洛陽與荊州之間，那種絕望的感受這半年來他不止一次感受到，哪怕是關羽、黃忠這等猛將數次親自帶隊都被對方逼退的情況下，劉備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去支持曹操。
既然幫不上忙，就只能希望曹操能夠幫自己拖延更多的時間了，荊州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謀劃蜀中，這個時候，哪怕劉備心里的確對封王之事很感興趣，也絕不能因此而壞了他和曹操之間的關系。
“派人通知曹操吧。”劉備扭頭，看向關羽：“王油請他暫時保管，待他日兵精糧足，再戰呂布之時，再請出王印。”
等于是變相的回絕了獻帝，讓曹操能夠繼續攜天子而令諸侯。
“喏。”關羽點了點頭，之時在心里卻默默地嘆息一聲，如此一來，漢室僅存的那點威嚴卻是徹底沒了，等于是劉備也同樣將獻帝視作了傀儡，不過內心里，關羽也沒什么抵觸，天下已經這樣了，絕不是獻帝一個修娃能夠執掌的，待日后劉備掃平寰宇之時，自然可以重新樹立大漢的威嚴。
“我們何時撤兵？”關羽看向劉備，詢問道。
“越快越好，孔明這幾日不間斷來信催促。”劉備沉聲道：“只是如何撤兵，還要跟兩位軍師商議一番。”
伊闕關的那個叫龐德的守將可不是釋的燈，如果劉備就這么堂而皇之的撤兵的話，依照對方這半年來表現出來的強勢，絕不會就這么讓他們從容撤走，而那些仿佛磕了藥一般的西域胡兵，絕對樂意在這時候追出來狠殺一氣，哪怕兩敗俱傷，劉備相信，那龐德絕對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嗯。”關羽點點頭，作為沖鋒在第一線的人，他比劉備更清楚那幫西域胡兵的瘋狂，想到不久前，直接從城墻上跳下來把身體當做武器來砸人的西域胡兵，哪怕是關羽都感覺有些心寒。
次日一早，對面大營中的戰鼓聲再度響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龐德開始督促那些西域胡兵上城，只是想象中的攻城并未開始，聽著對方軍營中那雜亂無章的戰鼓聲，龐德面色頓時一變：“不對，來人，開城門！”
會不會是陷阱，龐德根本沒有在意，就算是陷阱又如何？他有的是肉盾去探營。
大批的西域將士洶涌而出，在劉備大營前排出三個歪七扭八的方陣，后方則是射聲營戰士派出兩個方陣，法度森嚴，只是在那里擺開陣勢，一股澎湃的蕭殺之氣就彌漫開來，與前方的三個胡人方陣形成鮮明的對比。
“將軍，不像有人的樣子。”一名騎將在營前盤旋一陣回來，看向龐德道。
“讓人進去探營，告訴他們，找到什么東西，都是他們的。”龐德皺了皺眉，揮手道，這條命令，自然是針對西域胡兵而下的。
命令很快被貫徹，一個方陣的西域胡兵直接興奮的沖進了劉備軍營，緊跟著，在龐德有些不滿的目光中，半個軍營就被這幫西域戰士雁過拔毛的給拆毀了，最大的收獲，恐怕就是那十幾頭羊了。
懸羊擊鼓，很老套的手段。
“將軍，對方除了糧草，沒有帶任何輜重，營中的木獸還算完好，但那些弩車君被毀壞，不能再用了。”偏將飛奔而來，向龐德稟告著營中的情況，顯然對方也沒把握在帶著輜重的情況下能夠逃過關中兵馬的追擊，因此將所有不必要的負擔都留下了。
“那些輜重，就賞給這些人吧。”龐德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有些混亂的西域戰士，皺了皺眉道，作為呂布帳下的精銳部隊，對于劉備留下來的那些東西，可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但那些兵器對于西域將士而言，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派人將消息傳給主公，等待洛陽下一步行動，另外”劉備看了一眼已經被拆成廢墟的劉備大營，還有那些開始架鍋的西域戰士，皺了皺眉道：“問問主公，這幫人是否調回去再訓練一下？還有伊闕關的手背不能松懈，若劉備此時殺個回馬槍回來，雖然可能性不高，但必須防著。”
“將軍放心。”偏將肅然道。
“讓他們瘋夠了就給我滾回去，我們先回城！”沒有再看那些興奮的西域兵，就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樣，連那些破銅爛鐵都要搶。
他卻不知道，呂布不但在西域諸國廉價收購各種礦藏，同時對于冶煉技術以及銅鐵武器是嚴禁對外銷售的，就算偶爾流出，在西域，也只有王室貴胄或許會有一兩件拿來的品，也因此，劉備軍隊的武器在龐德看來雖然是過時的東西，但在這些西域胡人眼中，已經算是不錯的兵器了。
于此同時，已經回到滎陽的曹操，收到了劉備傳來的消息，劉備要退兵了。
“大耳賊背信棄義！”夏侯惇得知消息之后，不禁怒罵起來，他們在虎牢關舍生忘死，劉備在那邊不慍不火的打了半年，然后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人，讓他們一家獨自去面對關中的壓力。
“也怨不得他，周瑜的死被江東賴在了荊州的頭上，聽說江東不少將領向孫權請命北伐，后方不穩，如之奈何？”曹操搖了曳，微笑著安概夏侯惇，只是眼底生出那抹憂慮，卻怎么也化不掉。
“那就這樣算了？”夏侯惇忍不住道：“讓我們一家來對付呂布，怎么可能？”
單是一個虎牢關，那些不要命的西域將士已經讓人很頭疼了，跟伊闕關那邊不同，這邊高順已經開始反守為攻，想要攻破曹操這邊的城墻，雖然數次將他們給攆下去，但這幫西域人可不是一般的瘋，如今劉備撤了，剩下曹軍來肚子面對呂布的壓力，哪怕是夏侯惇這些悍將，都感覺自己很沒有底氣。
“不行也得行吶！”曹操聞言，苦澀一笑：“至少，劉備將王印留了下來，公達，你去一趟江東，告訴孫權，他們跟劉備之間的事情我不管，但也希望江東不要跑來招惹我們，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全力對付呂布，已經沒能力再防備江東了，希望他能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如果曹操完了，那接下來不管江東愿不愿意，他都不得不面對來自呂布的壓力，相信孫權就是再蠢也該明白這個道理。
“主公放心，屬下這就動身。”荀攸微微一躬身道。
“派人去一趟嵩山，把王佑回來。”曹操點點頭，又看向夏侯惇道，這王印留在外面，始終是個禍害。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