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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儒家之不幸,天下之大幸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附身呂布

  長安書院經過幾番擴建,已經挪到了長安城外,遠遠看去,說是一座小縣城也不為過,內部儒、法、兵、道、墨、工、商、農等學家各有自家一座院落作為各個學派的書院,名氣或許不及潁川、鹿門兩大馳名四海的書院,但學子數量卻是太多,這是天下唯一一間不問出身,只問資質的書院,只要能夠通過郡學、縣學乃至鄉學的考核,便可以進入書院選擇自己喜愛的書院讀書。

  儒學院是大院之一,畢竟有著四百年獨尊地位,哪怕呂布如今提倡法學,但儒家學子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是足矣跟法學院齊平甚至壓過其一頭的學院。

  再加上兵家、道家、墨家,這些主流學派,使得長安書院各大學院之中相互較勁,文風盛行,哪怕不怎么重視文化素養的工、商、農弟子出去,也能跟人拽上兩句文。

  鄭玄的臥房外面,一群學子默默地跪在地上,鄭玄是儒學院的支柱、棟梁,儒學院能夠在推崇法制的長安書院中與法家學院并駕齊驅甚至隱隱蓋過對方一頭,鄭玄這尊大儒絕對居功至偉。

  如今鄭玄病重,就連神醫華佗都無奈搖頭的情況下,基本上已經是回天無力了,跪在外面這些人,未必就是鄭玄弟子,但對于鄭玄這位大儒,卻是發自內心的尊重,聽聞鄭玄病危,自發前來,送鄭玄最后一程。

  鄭小同默默地走進房間里,看著閉目躺在床榻之上,遍布皺紋的臉上,臉色卻慘白無比,若非胸口微微起伏,幾乎已經與死人無異。

  難受嗎?自然難受,他幼年喪父,幾乎是爺爺將他一手拉扯大,爺孫之間的感情,外人無法體會,雖然生老病死是常事,但在得知爺爺恐怕撐不過今天的消息時,鄭小同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只是機械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子真,冠軍侯還未至嗎?”床榻上,鄭玄微微睜開眼睛,虛弱的聲音詢問道。

  “快到了,爺爺,我再去看看。”鄭小同握著鄭玄的手,聲音有些哽咽,正要離開,卻見屋子里光線一暗,呂布和陳宮、賈詡等人已經進來了。

  “康成公,呂布來了。”呂布進來,看著床榻上的老人,心中突然有些發堵。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鄭玄變得更老了,如果按照歷史軌跡來說,呂布救他的那一年,他其實已經是他的死期了,喪子之痛,被袁紹裹挾,拉上袁家的戰車,最后郁郁而終,當時的鄭玄,其實已經有了直面死亡的準備。

  后來被呂布發現,并將華佗請來為鄭玄續命,才好轉了一些,不過當時的鄭玄顯然將呂布和袁紹當成了一丘之貉,已經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

  只是后來,隨著跟呂布開誠布公的一次長談,呂布言明只需要他教學,不會將他拉進自己的政治之中,鄭玄才答應留在長安,培養人才,這一待就是五年。

  “子真,扶我起來。”鄭玄目光亮了一些。

  呂布上前,和鄭小同一起,將鄭玄從床榻上扶起來。

  “有勞冠軍侯,恕老朽不能下拜。”似乎有了些力氣,說話不再虛弱。

  “您老何時拜過我啊?”呂布苦笑著搖搖頭道。

  “嘿。”鄭玄聞言不禁笑了,也跟著搖頭道:“若說這天下諸侯之中,恐怕也只有冠軍侯受得起老夫這一拜,只可惜,老了!”

  “您老人家不罵我已經很感激了。”呂布玩笑道,盡量讓氣氛輕松一些。

  “罵?”鄭玄笑道:“站在儒家的立場,確實該罵,自那董仲舒之后,儒家獨尊,儒家地位何等遵從,冠軍侯推行法家,更激勵百家爭鳴,天下儒門學子,哪個不恨?哪個不罵?該罵!”

  賈詡、陳宮等人相視一眼,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鄭玄能夠這么坦然的將這話說出來,還不會遭到呂布的怒火。

  “不過這五年來,到死的時候,老夫卻是想通了。”鄭玄看著呂布,感慨道:“以前做學問的時候,老夫就覺得有些不對,儒家獨尊了,但四百年下來,儒學卻在向一個怪異的方向發展,本身不但毫無進步,而且很多時候,連儒者的風骨都沒了,老夫一直在想,究竟哪里錯了,也一直在跟人研究,如何更正,將儒學拉到正道之上。”

  “當年,老夫跟大多數人一樣,是看不起冠軍侯你的,尤其是依法治國,推行法治,與我儒家學說,背道而馳!”鄭玄回憶著五年前的事情,笑著搖頭道:“不過這五年來,老夫卻突然發現,儒家丟掉的東西似乎又回來了!”

  儒家丟了什么?

  儒家原本是一種中庸之學,可以容納百家,聽起來,似乎有些像帝王之學,但卻又不是,儒家講的更多的是做人,是一門修身養性的學問,吸取他人的優點來補足自身,孔子一生都在身體力行,這就是儒家的魂。

  但自董仲舒獨尊儒術以來,儒家漸漸變了味道,漸漸地成了一門富貴學問,本來是講做人,漸漸地卻融入了權術,成了專門為帝王服務的學問,骨頭斷了,魂也丟了。

  “冠軍侯說過很多話,聽起來似乎悖逆綱常,但細思之下,卻是發人深省,一家獨大,沒了旁人的監督,自然也就失去了認清自我、糾錯之能,久而久之,不但沒有往前走,反而倒退了。”鄭玄笑道:“老朽鉆研儒學一生,至死方知錯在何處。”

  “已經不錯了,有些人,就算知道,也寧愿活在錯誤中,不愿意改。”呂布笑道,真沒人看出其中弊端嗎?不見得,但卻沒人改,甚至有人推波助瀾,相比起來,鄭玄雖然固執,卻有著學者的風度,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會摻雜太多私人感情在里面。

  “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老夫能在有生之年,得遇冠軍侯,幸甚,幸甚。”鄭玄呵呵笑道。

  “第一次有名士跟我說這種話,也是布之幸運。”呂布笑道。

  “儒家獨尊固然不好,然儒家傳承千年,自有其道理,老夫也希望,冠軍侯能給儒家一條生路。”鄭玄沉聲道,這才是他一定要在死前見呂布一面的原因,作為一位一生鉆研儒學的學子,他不希望儒家有一天在呂布的打壓下徹底淘汰。

  “康成公放心。”呂布嘆道:“某不會打壓任何一家,也不會過度扶植任何一家,法家要用,儒家也要用,法治與德治,其實并非全無共通之處。”

  法治規范了人的道德下限,而德治卻是提高人的道德上限,當然,前提是這法必須合時宜,能夠與時俱進,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終有一天,今日看來于天下有利的善法將會徹底淪為投機者鉆營的惡法。

  “百家爭鳴,方能共同進步,道理很淺顯,老頭子愚鈍,用了一輩子,還是在冠軍侯的幫助下,才悟通這個道理。”鄭玄喘了口氣。

  呂布默然,如果沒有他的橫空出世,這個漸漸形成的怪圈子不但不會被打破,而回不斷的膨脹,最終形成一種故步自封的怪圈,就這點上來說,他覺得自己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還是有幫助的,至少無論跟被后人黑化的奸雄曹操還是被美化到不像人的劉備比起來,自己更加偉大。

  “我死后,子真可以繼承我儒家學院院長之位。”鄭玄扭頭,慈愛的看了一眼鄭小同。

  “康成公,學院有學院的規矩,不會為任何人破例,若子真真有這份本事,我可以為他提供最公平的環境,還是那句話,能者上,庸者下!”呂布肅容道。

  誰坐院長之位,在長安書院內部已經立下了規矩,老的院長如果逝去,新的院長會從學院精英之中選出,能力、弟子,方方面面,鄭小同便是有能力,現在也太過年輕,不適合坐這個位子,要知道如今長安書院可不是剛剛建立時人才凋零,哪怕是儒學院之中,能者也不少。

  鄭玄微微一怔,隨即恍然,的確,這里是學院,以學術見高低,分長幼,沒有繼承一說,哪怕是呂布入學,也是經過嚴格考核之后,才拜入學院求學,呂布之子尚且如此,遑論他人,那等于是呂布自己打自己的臉,自己或許真是老糊涂了。

  “老夫慚愧。”鄭玄搖了搖頭,看向呂布道:“老夫一生兩袖清風,到老卻是逃不開人情兩字。”

  “人之常情,只是……”呂布搖了搖頭,人老了,自然希望給后代留下些什么,鄭玄兩袖清風,財產是不用想了,至于名望,對于鄭小同來說,或許更是負擔,想想,也挺可悲的。

  “冠軍侯不必安慰,法的確能破人情。”鄭玄長嘆一口氣道:“人道我助紂為虐,欺師滅祖,或許是真,然廢除儒術獨尊,或許是儒家之不幸,卻是天下之大幸!”

  說完,鄭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溘然長逝。

  “爺爺!”鄭小同默默地跪在鄭玄身前,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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