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天空飄蕩著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地面上,房屋上,已經堆積了很厚一層積雪,一支有些落魄,卻始終保持著儀仗的隊伍出現在許昌城外。
“頭兒,那些是什么人?”被凍得面頰通紅的士兵捅了捅門伯的腰眼,指了指緩緩向這邊接近的隊伍,這鬼天氣,城里城外行人寥寥,也沒聽說最近會有哪支隊伍過來,自然引起了這些守衛的警戒。
“不知道,看服飾,不似中土,讓弟兄們警醒點兒!”門伯動了動被凍得已經有些發僵的手掌,抿嘴發出一聲長嘯,通知城墻上的守衛,這一波人足有三四百號人,加上這大雪茫茫的,雖然不覺得許昌附近會有什么伏兵,但一切還是小心點兒好。
城墻上一名弓箭手目光冷漠的看著這批人緩緩地靠近城門,待對方接近城門外一箭之地的時候,迅速拉滿了弓箭,對準對方陣前一箭射出。
“噗”
箭桿沒入雪中,只留下箭羽在風雪中兀自嗡鳴震顫,這支難民一般的隊伍頓時停住了腳步,人群中跑出一人,將兵器丟下,雙手舉過頭頂,緩步向城門口走來,用生澀的官話道:“我們不是敵人!”
門伯牽來一匹戰馬,翻身上馬,跑出二十多步,將手中長槍往前一指,冷聲道:“來人止步!”
“是,是!”來人一臉卑謙的躬身道。
“爾等何人?”門伯皺了皺眉,這些人身上,實在看不出什么危險性,一個個面黃肌瘦的,看起來跟難民一樣,偏偏身上那股子氣質,與難民又不太像。
“我們是百濟使者團,特來朝見大漢朝天子,并獻上國書,愿意向大漢朝稱臣!”來人謙恭的跪在地上,額頭觸碰在雪地里,聲音里帶著一股悲愴之意:“也希望大漢朝天子可以網開一面,放我三韓子民一條活路。”
“呃……”門伯一臉懵逼的看著來人,又是百濟又是三韓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不過他也聽出來了,這些人應該是化外之民,某個小國過來稱臣的,這種事情,他一個小小門伯還真不好做決斷。
“在這里等著,我去通報。”門伯想了想,對著對方說道。
“好,好上使慢走,不必著急。”來人點頭哈腰的對著門伯躬身道。
雖然沒什么表示,但心里還是挺舒坦的,他一個小小門伯,在這許昌城中屬于最底層的將官,站在城墻上隨便扔一塊石頭,都可能砸出一個比自己有背景的人物來,何時有人對他這么恭敬過,而且看樣子,對方還是什么國家的使者,一種天朝上國的優越感油然而生,身板也不禁更挺直了一些。
“頭兒,什么人?”門伯回到城門下,幾名守門士卒問道。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百濟國使者,前來朝拜天子,你們幾個看著他們,我去城中稟報。”門伯道。
“喏。”幾名士卒答應一聲,門伯則拍馬飛奔進入城中,直往許都令府衙的方向而去。
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節奏自然不會如同后世一般緊促,大雪漫天,許昌城家家戶戶躲回了屋子里,這種日子,許昌令這邊也是十分清閑的,陳群抱著一碗茶湯,悠哉的看著門外的雪景,思索著過了午時就回家吧,今天看起來也不會有什么事了,扭頭看了一眼跑來串門兒的鐘繇一眼道:“元常兄,過了午時,你我去歸雁閣喝一杯如何?”
“好提議,再找幾位同僚去看看,聽說歸雁閣最近來了不少新人。”鐘繇放下手中的書卷笑道。
歸雁閣是一間青樓,才子佳人的故事對于士人來講,是一件很風雅的事情,而且青樓跟妓院可不是一回事,青樓女子,大都是賣藝不賣身那種,屬于藝妓,如果真的跑去青樓嫖,反而會被人鄙視。
這歸雁閣便是許昌城里最大也是最負盛名的一間青樓,就連曹操,偶爾也會在那里招待賓客。
“大人!”便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便看到一名將官翻身下馬,沖進來。
“何事?”陳群皺了皺眉,任誰在快要準備下班的時候遇到來找事的人,都不會太高興。
“城外來了一支番邦使者隊伍,說是想來朝見天子。”門伯發現陳群面色不是太好看,連忙躬身道。
“番邦使者?”陳群跟鐘繇對視一眼,不明所以,回頭看向門伯道:“可曾問清是何方人士?”
“他們說來自百濟,后來又說什么三韓百姓,屬下也不太清楚。”門伯苦笑道。
“百濟?三韓?”鐘繇咂咂嘴,看向陳群道:“長文可知這是哪家人馬?”
“三韓?”陳群想了想道:“高句麗,后來分為三韓,再后來有百濟,不過那里的人習慣自稱三韓之民。”
“百濟使者來朝見天子?怕是沒那么簡單吧?”鐘繇冷笑道:“四年前呂布于渤海訓練水師,好像就是為了收拾這些人,此次過來,怕是不僅是朝見天子那么簡單。”
“先報知主公吧,此事的確沒那么簡單,還是由主公來決斷。”陳群點點頭道:“可惜今日之宴,只能作罷了。”
“正事要緊。”鐘繇點點頭,也有些無奈,本來挺好的興致,頓時被破壞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陳群看向門伯道。
“大概三四百人,看起來相當落魄。”門伯連忙躬身道。
“終究是友邦使者,讓他們先去驛館安頓,讓虎賁士嚴密監視,莫要讓這些化外夷民在城中生事。”陳群點點頭,吩咐一聲之后,與鐘繇聯袂往曹府的方向而去。
曹操府邸中,曹操此刻卻在帶著次子曹丕與荀彧等人敘話,天下難得承平五年,不過最近隨著呂布不斷將書籍送往關東賤賣,令天下世家感覺到危機,最近已經有不少影響頗大的家族前來許昌,請求封鎖關隘,斷絕與關中商貿往來。
“不能斷啊!”曹操扶著欄桿,看著滿園雪色,嘆息一聲搖頭道:“關中呂布越發強大,若斷開了與關中的商貿往來,損失的還是我們,更重要的是,若真的斷開聯系,如何探查呂布那邊的消息?”
荀彧苦笑道:“主公所言在理,然恐各大世家怨言頗重,呂布此次,已經觸及到他們根本了。”
“何止是此次?”曹操聞言搖搖頭:“從當年冀州之戰到如今,呂布可是一次次在觸及世家之根本,我常想,若任他這么發展下去,恐怕再過十年,不需一兵一卒,呂布便能將整個中原接收。”
作為鄰居,也是跟呂布交手最多的諸侯,曹操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年來呂布的不斷壯大,曹操這些年也在穩步發展,但卻趕不上呂布的發展速度,這種被人超越的感覺,真的很不是滋味,尤其是對手還是自己曾經的手下敗將的時候,那種挫敗感更強。
如今從潁川到徐州,很多東西都是從呂布那邊引過來的,在諸侯之中,曹操對呂布那邊技術發展的接收可說是最快的,但越是這樣,曹操的擔心就越重,呂布不可能無私的跑來幫他們,那些傳過來的技術,基本上都是人家用剩下的,說白了,用垃圾跟你換錢來的,真正的核心技術,比如軍用裝備,呂布看的可不是一般的緊,曹操數次派出竊取對方核心技術的細作都是有去無回,而且許昌高端技術人才雖然當年不比呂布差多少,但經過這幾年來的發展,曹操可是聽說呂布不斷在招攬來自異域的能工巧匠,對中原的能工巧匠的拉攏也未曾中斷過,而曹操這邊,限于經濟和地域的原因,只能干看著,差距在不斷加大,尤其是中低層技術人才的大量流失,使得曹操這邊很多事情無法像呂布那樣做到規模化,這也是曹操一直以來擔心的問題。
“文若,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呂布的可怕,真難想象,當年在徐州被陳漢瑜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間的虓虎,今日會有如此可怕,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不惜一切將其殺死!”曹操有些遺憾的道。
當初呂布逃出徐州,曹操其實是有機會弄死呂布的,可惜,當初呂布身邊兵微將寡,數百人又是騎兵,剿滅起來太耗力氣,而且徐州當時大勢已定,呂布再厲害,也翻不了身,誰能想到時隔八年之后,如今的呂布已經成了足矣抗拒天下諸侯的人物,想想都覺得荒唐。
荀彧聞言默然,實際上,就算后來呂布占了長安之后,除了郭嘉,又有誰真正在意過那頭虓虎?不止曹操看走眼了,大多數人都看走眼了,正是因為眾人的輕視,才讓呂布在發展初期未曾遭遇過太大的阻礙,以至于有今日之患。
“主公,陳群、鐘繇兩位大人求見。”一名家丁進來,向曹操和荀彧拱手道。
“哦?”曹操皺了皺眉,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很快,陳群、鐘繇二人聯袂而來,見禮過后,曹操才問道:“兩位先生何以聯袂而至?”
“主公,有百濟使者前來朝見天子。”陳群肅容道。
“百濟?”曹操茫然的看向荀彧:“什么地方?”
“樂浪以東,是東夷之地南部的一座島嶼之上,有數萬戶人口。”荀彧想了想道:“只是其與我大漢隔海相望,也少有交往,此番朝見,莫非……”
“怕是被文若不幸言中了。”陳群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