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天下在經過一番動蕩之后,年關將過的時候,除了南方荊州一帶戰事頻發之外,中原之地,隨著呂布和曹操之間的默契達成,重歸了平靜。
對天下來說,這是風云變幻的一年,官渡之戰出人意料的結果,呂布的異軍突起,對于中原諸侯乃至世家來說,都是意料之外的變故,也使得天下局勢變得不可捉摸起來,最大的變數自然就是呂布,雍涼貧瘠,哪怕呂布后來打下河套、西域,乃至并州,對于中原諸侯來說,這些地方加起來,可能都及不上一個冀州富庶,所以哪怕當時呂布占據著龐大的地域,在中原諸侯和世家眼中,呂布仍舊只是一個破落諸侯。
但冀州之戰,卻將這個格局徹底扭轉過來,雖然呂布得到的只是冀州六郡,但卻讓呂布之下人口暴增,同時在地域上,呂布等于直接將中原諸侯與草原給隔斷了,聽起來似乎不嚴重,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好事,草原一直以來都是中原的心腹之患。
但任何事情都有著兩面性,沒有了草原,他們依舊要面對呂布的威脅,但失去了與草原之間的聯系,優質的馬源等于直接被呂布給壟斷了,只要呂布愿意,掐斷對戰馬的輸出,在未來的戰鈔上,至少在呂布一統北方之前,呂布在兵種上就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不過真正令曹操、劉備等諸侯以及一些有識之士擔憂的還不是這個,如果此時呂布窮兵黷武,積極備戰的話,曹操等諸侯不會太擔心,過剛易折,呂布若繼續征戰,一來只會引來天下諸侯的聯手攻伐,二來對自己內部也是一個巨大的壓力。
呂布如今可不是昔日那種流竄中原,身邊不過幾百數千兵馬的蓄侯,而是雄霸北方的大諸侯,不客氣的講,接下來的戰爭等于是幾個國家之間的較量,到了這個層面,拼的已經不只是一個國家的軍隊,軍隊的強弱只是一個層面,是武器,兩國交鋒,武器固然重要,但本身的強弱同樣重要。
這個時候,打的就是人口,就是經濟,就是后勤,拼的是一個國的綜合國力而非單一的兵力,打天下易,治天下難,而這一點,哪怕呂布占據了半個冀州,相比于中原諸侯來說,呂布在先天上無論經濟還是人口都躥劣勢。
冀州六郡是緩解了呂布的不少人口壓力,但那畢竟只是半個冀州,其他地方依舊是地廣人稀,且冀州新定,現在需要的是安撫民心,雖然均田制的政策幫了呂布大忙,但如果呂布繼續窮兵黷武,抽調大批人口來打仗,均田制再好,對百姓來講,有等于無。
而經濟方面,絲綢之路的開啟只是給了呂布一個賺錢的渠道,不等于直接給了呂布多少錢,對一個新生的勢力來講,再多的錢也不夠花。
反觀中原諸侯,至少在此時,對呂布是有絕對優勢的,他們有各地世家支持,別看這個時代百姓窮困,那是因為整個天下的資源都掌握在世家這少數人的手中,毫不夸張的講,一個世家的財力,足夠打造出一路諸侯來,像曹操早期就是將家財拿出來,才有了他的根基。
無論是劉表還是曹操或者是江東孫氏、益州劉璋,如果只是比錢多的話,人家任何一個,都能在財力上面完爆呂布。
當然,呂布也有自己的優勢,他有財路,絲綢之路,還有整個北方的馬源,工部不斷弄出來的民生科技,只要給呂布一定時間的沉淀,呂布的財力增長速度絕對完爆中原諸侯的財力增長速度總和!
曹操能看清這一點,所以,如果呂布此刻繼續積極備戰,準備來年打場大的,妄想著一統天下,他會很高興,因為那樣不但是將自己完全的放在天下諸侯的對立面,甚至從內部就能自己毀滅,如果呂布完了,那最大的得益者自然就是他,以曹操如今的勢力,完全可以輕易地將呂布之前的一切努力收入囊中。
然而事與愿違,呂布在退回長安之后,命高順鎮守河洛,張遼在冀州也是開始加固防線,做出防備的姿態,而長安細作傳回來的消息也讓曹操非常不安。
呂布這段時間,除了每天兩個時辰待在軍營之外,大多數時間卻是在書院和工部之間跑,而如今幫呂布執掌書院的,竟然是名滿海內的大儒鄭玄。
當然,最重要的不是這個,似鄭玄這等大儒,就算是呂布將他綁過來,只要他不愿意,呂布也不能強求,但從傳回來的消息分析,鄭玄對這個院長的身份并不排斥,還在長安書院之中,就以法治國還是以德治與呂布手下的法衍、法正等法家學徒有過一次辯論。
那是在年后上元佳節,哪怕排斥呂布,但就沖鄭玄的名頭,當時有不少潁川名士前去參加,呂布對此也沒有排斥。
那是一嘲稱近百年來最精彩的一場辯論,一方以董仲舒的觀點,而另一方卻是以雍涼并幽如今的現實狀態以及先秦之時商鞅變法為例。
最終沒有結果,但鄭玄對于呂布百家爭鳴的看法卻是迸支持態度。
因為隨著漢朝四百年獨尊儒術,鄭玄也發現一些苗頭,儒學開始故步自封,如果說最開始,儒學還有博納百家之長的優點,但隨著這四百年獨尊地位下來,儒學開始漸漸有些變味。
作為儒學大師,鄭玄自然希望儒學為正統,但如法衍父子所代表的法學在呂布這里證明了法學并非無用,而法與儒之間,有著根本的沖突,也正是因為這種天生對立的沖突,讓鄭玄在這場辯論之后,有種更進一步的感覺。
儒學,需要對手。
這場辯論的過程,也很快傳到了曹操這里,畢竟當初可是有不少潁川名士參加,甚至有不少名士在那場辯論之后,心甘情愿的留在了長安書院,與鄭玄做學問。
對于這場辯論,曹操沒興趣,就像郭嘉生前所說的那樣,曹操不可能將呂布的那一套照搬過來,對呂布來說,那是良藥,但對曹操來說,那就是一劑毒藥。
他更關注的是,這場辯論背后的意義。
也許鄭玄是純粹本著學術開的這一場辯論,但曹操更相信,如果沒有呂布那廠持,鄭玄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讓這場辯論宣傳的那么徹底,令不少中原名士前往參加,不是說名氣不夠,而是財力上,鄭玄沒這么大的能力。
這是呂布在向天下昭告自己在學術上的地位,不是呂布本身,而是呂布這個勢力,百家齊放,也就是說,在呂布那里,除了儒家之外,其他學派呂布可以給他們提供生存的土壤。
對其他雜學來說是福音,但對中原諸侯來說,卻意味著有大量的人才乃至儒家本身的人才會向洛陽聚集。
“看著吧,這事還有后招!”許昌,曹府之中,曹操揉了揉太陽穴,將手中的情報放下。
“后招已經出來了,這本三字經就是了。”荀彧嘆了口氣,將手中的一本三字經放下,那是那場辯論賽之后,長安書院免費贈給前來參與的名士的,荀家有位弟子參加了辯論,帶回來一本三字經。
“此書”鐘繇疑惑的看向荀彧,這書他也有一本,但沒看出什么問題來,不解道:“通篇淺顯易懂,實難想象是出自鄭大家之手。”
“此乃蒙學,幼子啟蒙之用。”荀彧曳道:“聽聞呂布如今在辦鄉學,若是呂布真能將它推廣開來”
沒有說下去,鐘繇是聰明人,荀彧一點,鐘繇也醒悟過來,從呂布創辦長安書院的時候,曾有不少人嘲諷過,后來創辦郡學也同樣如此,如今再辦鄉學,這三字經的確適合幼童來學,無需先生教,只要幾個認字的人教會,孝兒平日里無聊時背上幾遍。
而且里邊的內容,就算不認字的成年人,只要有生活經歷也能理解,講解也自然不成問題,時日久了,呂布治下或許名士短時間內不會太多,但識字的人卻是井噴式增長,不用太久,十年之后,當這些人成長起來,以呂布現在以法學為主建立的那一套機制,整個呂布勢力的辦事效率都會獲得質的提升,而后以此為根基,民生、工部 鐘繇突然有些不想往下想了,天下人都識字了,也代表著世家對知識的壟斷權沒有了,而且這三字經可不只是在呂布治下,而是全天下范圍推廣,想攔都攔不住,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呂布就算沒有向外拓展,其天下霸主的地位都無可撼動了。
古代統治階層最奉行的一點就是愚民易御以在呂布之前,就算有了蔡侯紙,統治階層也沒有想過將這東西推廣開,因為那會撼動他們的地位,現在知識的壟斷被呂布打破了,百姓有了知識,想法自然也會多起來,而有呂布均田制在前,等十年二十年之后,這些政策傳播過來,百姓會怎么選?
想到這些東西,鐘繇△攸以及周圍一眾謀臣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如果說均田制是呂布拿出來準備對付世家的武器的話,那這三字經就是呂布開始真的向世家動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在撬動世家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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