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太守府中,睡了一覺的呂布只覺精神飽滿,心中那股疲憊感已經一掃而空。
大廳里,仆役婢女流水般將菜肴端上來,龐統毫無自覺地坐在呂布的左手處,光明正大的將酒窖里順來的美酒給自己倒上。
“士元,你不在后方幫文和主持政事,怎的突然回到邯鄲?”呂布向龐統帶來的青年點點頭,扭頭看向龐統道。
“嘿,主公也不過只是想要我去應個名而已,如今已經有了,何必再將我困在那里?”龐統指了指青年笑道:“主公,我可是為您引薦了一位大才過來,您得獎賞我才對,怎的一見面就責問?”
此時的龐統經過一個月的磨練成熟了不少,但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反正已經被綁上戰車了,現在想下去都不可能了,所以在呂布面前,依舊是如往長一般的肆無忌憚,不同的是,此時的他,如果真的發現什么問題,會主動跟呂布或者賈詡說。
“正好,你在我門下當門下書佐已經有段日子了,以你的本事,屈才了,眼下洛陽戰事膠著,你便去洛陽幫高順。”呂布敲了敲扶手,洛陽戰事,如今再想增兵有些困難,劉表的八萬大軍從孟津直逼洛陽,令虎牢關這座天下雄關失去了意義,河東已經被呂布接手,如今洛陽戰局也成了呂布的一塊心病。
河洛是呂布對外吸引人口的一處重要渠道,現在戰火紛飛,極不利民生發展,呂布不想繼續打下去,但河洛之地的重要性,對呂布來說,是日后打入關東的一個重要出口,絕不能失,冀南他可以不要,但河洛絕不能失。
“記住了,子明隨我日久,勞苦功高,我不會給你特權,你去,只是輔佐與他,想要讓他聽你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呂布看著龐統,淡然道。
“這可是個苦差事。”龐統搖了搖頭,既然要去打仗,又不能獨攬大權,呂布似乎一直很喜歡讓他搞人際關系,搞協調,但這不是他的強項啊?
“讓元直見笑了。”呂布擺了擺手,沒去理會龐統的訴苦,扭頭看向下方的青年,微笑道。
“不敢。”青年微微搖頭,雖然兩人說話都不怎么著調,但看得出來,在拋開世家包袱之后,龐統在呂布手下混的很如意。
“我是個粗人。”呂布看向青年,怎么也想不到龐統會給自己帶來這么一個驚喜,竟然把徐庶給自己拉來了:“有些話,就直說了。”
“冠軍侯但說無妨,庶洗耳恭聽。”徐庶面色一肅,點頭道。
“士元說你有大才,這點我相信,以他的脾氣,沒本事的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情的。”這一點龐統跟呂布很像,呂布因為出身,龐統因為長相,都有過被人排斥的時候,骨子里有股從自卑衍化過來的傲氣。
“元直既然肯來,想必除了士元的推薦,本身對我乃至這個勢力也有著一定的認同可對?”呂布看向徐庶道。
“不錯。”似徐庶、龐統乃至日后的諸葛亮或者所有頂尖智者,主觀性很強,絕不會因為情誼這些東西影響自己的判斷,情誼最多是個參考,否則龐統為什么找徐庶而不把諸葛亮也招來?因為龐統很清楚,諸葛亮不可能投呂布,龐統也不會跑去自取其辱。
“我也不要求元直立刻效忠什么的,強扭的瓜不甜,你與士元不同,士元是被抓來的,而你是被請來的,禮節上,我不能如對付士元一般來強行讓你效忠于我。”呂布繼續笑道。
龐統撇了撇嘴,難道他愿意被呂玲綺那個女魔頭給抓來?這么無恥的話為什么可以這么冠冕堂皇的給說出來?
徐庶好笑的看了一臉憋悶的龐統一眼,點點頭,這位冠軍侯倒是位妙人,尋常諸侯拉攏人才,不是先該在人情上籠絡一番,賜金賜銀,大宴小宴,然后再談談理想,談談宏圖大志什么的?這位倒好,直接將所有前奏都給都省略了。
“士元既然走了,我門下書佐之位空缺,元直若是愿意,先來當此一職,幫我處理公文,如果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對我說,但正式場合,你只能聽,不能開口,便以一年為期,一年之后,是去是留,元直可以自行決定。”
門下書佐之位不高,甚至不入品級,但在呂布勢力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往這個位子上鉆,因為它離呂布最近,也能更好的向呂布展示自己的才華,看看姜敘,昔日的門下書佐,如今已經是主掌并州一州政事的刺史,雖然沒有兵權,但在呂布麾下,如今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龐統雖然還沒有上位,但只看此前跟著賈詡跑動跑西,所有人都知道,龐統的出頭之日不遠了,當然,門下書佐這個位置對呂布來說同樣是考察人才能力的重要地方,這個地方出去的人,不但能力出眾,同樣也是呂布的親信,所以,呂布不會受任何人左右。
徐庶深深地看了呂布一眼,又看了看龐統,皺眉道:“冠軍侯難道不怕過錯被屬下發現?”
“人誰無過?”呂布聞言不禁大笑道:“這世上沒有完人,我這一路,都是被罵出來的,凡事都有它的兩面性,過錯或許會給人帶來眼前的損失,或名聲,或權利,也或許是財物,但只要敢正視它,不但沒有壞處,反而可以避免日后犯下更大的錯誤,元直或許不知,前兩任門下書佐,姜敘乃西涼豪族,對我并不是特別擁護,龐統更是荊襄世家,你現在可以問問他們,后悔嗎?”
徐庶聞言愕然,上位者,不是應該使勁的粉飾自己嗎,不過這份心胸和氣魄,的確讓人折服。
“如果有一天沒人罵我了,我反倒該擔心了。”呂布看著徐庶,朗聲笑道。
有一天沒人罵了,不是說自己真的完美了,而是下面的話沒辦法傳達到呂布耳朵里了,或者人們對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那樣的話,就是一個勢力開始腐朽的時候,這個‘國’是呂布一寸寸打下來的,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嘿”龐統聞言翻了翻白眼,當初自己當門下書佐的時候,可沒少挑毛病,天知道呂布是不是嫌自己煩了,將自己給一腳踢開,另找新人了。
“庶謝將軍收容。”徐庶肅然躬身道。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如果這時候徐庶還是選擇離開,那反倒顯得他小家子氣,況且他答應龐統來此,心里自然也有一番考教,如今成了門下書佐,一年的時間,足夠讓徐庶看清楚這個人是否值得自己效忠,同時對于呂布的這番話,雖然聽起來有些離經叛道,但實際上卻直指人心,至少從手段上,在徐庶看來不比那些以恩德示人的君主做法差,禮賢下士能裝出來,但一個人能裝一年嗎?裝的再好,也總會露出一絲馬腳來。
最重要的是,這種方法,你不能拒絕,如果是以恩德、禮賢下士來束縛人才,完全可以不接受你的好意,轉身走人便是,但呂布這樣的做法,卻讓人沒辦法拒絕,不答應,連個讓人家證明自己的機會都不給,反而顯得你心胸狹隘,而且也不要你效忠,只是讓你跟在我身邊看看我究竟是個什么人,能否言行如一,是否有君王之象,讓人失去了心理上那層警惕和戒備。
但實際上,一年的時間,只要志向或者說理念相差不是太大,一年的時間下來,能展示出來的東西可比禮賢下士那種方法彰顯出來的更多,哪怕一開始不認同,時間久了,也會被潛移默化,同時也是一個磨合的過程,畢竟人生來不同,再怎么志同道合的人,相互之間,也要一個了解的過程才行。
龐統看著一臉感激的徐庶,暗地里撇撇嘴,他突然想起來,門下書佐除了出去臨時頂替官員什么的,平日里是沒多少俸祿的,呂布用白工好像已經用出了經驗來啦,不管放在哪里,憑徐庶的本事,千石俸祿都是少的,但到了呂布這里,卻要先打一年白工,更可恥的是還要對呂布感激,發自內心的那種……好事都被呂布占干凈了!
龐統的怨念自然無法宣泄出來,酒宴隨著賓主漸漸放開,也在熱鬧的氣氛中結束了,龐統明天要趕去洛陽,在徐庶的攙扶下離開,呂布則被甄氏扶回了房間,這一晚,或許是因為家族的緣故,甄氏顯得十分主動而熱情,只是那些生澀的動作,讓呂布不禁好笑,至于甄家,呂布倒是真的有心啟用,對方手中掌握著的商業人脈那可是全國的,日后呂布要發展壯大,哪怕手中掌握著無數資源,但在諸侯的封鎖下,想要打開中原局面,將中原的錢給賺過來,要建立自己的商業網絡也很難,有了甄家這個老牌商賈世家的幫助,就容易了,就算沒有甄氏求情,呂布也會設法將甄家給拉上自己的戰船。
真是個蠢女人!
看著精疲力盡,如同小貓一般溫順的躺在自己懷里的女人,呂布笑著搖了搖頭,憐愛的為她拉過綢被遮住那動人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