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戰事隨著呂布和曹操約定達成,漸漸地平息下來,呂布在攻占趙國之后便停止了步伐,一方面整頓民生,一方面也有看住曹操的意思,剩下的地方由張遼來攻打,中山、常山、河間以及渤海四郡呂布是一定要拿下的。
莫說是口頭約定,就算是真的立下文書,在這種時候,只要一方有機會,無論是呂布還是曹操都會毫不猶豫的撕毀那所謂的約定悍然攻向對方,春秋無義戰,三國同樣沒有,暫時的妥協也只是因為無論是呂布還是曹操,在這場大仗之中,損耗不小,不希望因為戰爭而拖垮自己的民生而達成的一種默契。
曹操地盤接收的很順利,但呂布這邊卻困難不小,哪怕沒了袁家的統一指揮,張遼攻占常山、中山、河間以及渤海四郡,幾乎每城都要通過強攻的手段打垮當地世家組成的私兵,才能占據地盤。
一開始,張遼手段還是比較柔和的,占領城池后只要世家不再反抗,就不會再為難這些世家,畢竟呂布日后治理地方,說實話,終究還是需要這些世家鄉紳的幫助,只可惜,張遼的柔和換來的卻是世家大族之間的聯手對抗,不但暗中組織民眾抵觸呂布的統治,更暗中聯絡曹操,支持曹操北上,許多城池今日剛剛攻陷,明日張遼一走便會復叛,一度讓張遼陷入腹背受敵,糧道斷絕的窘境。
“這些世家……”龐統看著冀北送來的告急文書,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哪是反抗?用呂布的話來說這是作死啊,龐統可是很清楚,呂布暫時還沒有立刻打壓世家的打算,畢竟挑撥農民雖然能讓呂布地位穩固,但對于文化的打擊卻是致命的。
龐統雖然還未效忠呂布,但跟了呂布這么久,對呂布的一些觀念還是比較認可的,雖然呂布壓制世家,但對文化傳承卻十分看重,勾結曹操?只要呂布在這冀州一天,曹操就不會將手伸到冀北,那等于是逼著要跟呂布再次開戰,至少在曹操控制的魏郡、安平、巨鹿、清河四郡未能穩定下來之前,曹操是不會也不敢跟呂布輕易撕破那脆弱的同盟的,一旦撕破,整個冀州恐怕都會生靈涂炭。
連形勢都看不清楚,也活該他們倒霉,這次就算不滅門,恐怕也會傷筋動骨的,一蹶不振都是輕的,隨著時光的推移,只要呂布還在冀州,這些家族會漸漸衰落,最終泯然眾人,就讓他們安心的去吧。
搖了搖頭,龐統就算想幫這些世家也不敢幫,最近呂布的脾氣可不太好,對手下還算客氣,但他這個編外人員如果敢多嘴,那就別奇怪為什么明天會莫名其妙的身邊多出一群人來督促你工作,基本上,不把人累的半死別想休息。
自作孽不可活啊。
搖頭晃腦的坐在衙門里,龐統這些日子頗有些得過且過的感覺,拋開家世問題不說,呂布待他還是不錯的,至少比不拿工錢還在做白工的沮授好得多。
想到沮授,龐統突然反應過來,袁家就這么沒了,沮授恐怕也逃不開呂布的魔掌吧?
“士元,主公讓你將這些東西整理一下,盡快送往中山國。”姜冏急匆匆的走進來,將一本線裝書籍遞給龐統道。
“好,呂布現在還真是奢侈,竟然開始用紙發政令。”龐統接過線裝書微微一怔,紙雖然已經有了,但蔡侯紙的做法卻被少數人抓在手中,并未流傳開來,究其原因,此刻細細想想,不過是一種世家對知識的壟斷而已,如果真像呂布所說的那樣,天下人人有書讀,鄉間民夫也能來兩句,那世家如何保持如今崇高的地位?
“新的?”摸著書籍,龐統不禁一怔,生于書香世家,對這種東西還是有研究的,書一入手,他就判斷出這本書所用的紙造出來絕對不超過三月。
腦子里莫名出現呂布組建的工部,當看到封面上那三個大字的時候,龐統整個人都不好了。
均田制。
終于要動手了嗎?
龐統有些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連姜冏告辭離開都沒有看到,面色卻越來越難看。
所謂均田制是呂布帶著法正、法衍以及一干律政司骨干在長安時就已經開始編纂的策略。
當然,不可能照搬后世的做法,已經有主的田地不回去動,但除去那些私田之外,所有田地,都歸為國有,實際上就是將土地權完全收攏回來,而那些犯事的世家,會根據情節輕重,剝奪部分或全部田地,這些田地同樣歸府衙所有,然后再由府衙根據實際情況,唉律政司的監督下,分發給百姓,但只是讓百姓去種,但所有權依舊歸府衙所有。
百姓種田,所得收益一成作為土地租用費,一成作為稅收,剩下的盡歸百姓所得,看起來是虧了,但卻將中間世家這一層給剔除去了,均田制中說的很清楚,所有分發給百姓的田地,百姓只有使用權卻沒有轉讓權,不得以任何方式轉讓。
從根本上杜絕了世家兼并土地的可能,而且這均田制中雖然沒有言明,但龐統敢肯定,呂布會一步步將世家手中的土地收回。
在原本漢朝律法中,土地大多數是掌握在世家手中,而世家也是通過這樣的手段,收攏百姓,可以說,真正掌握百姓民生的不是官府,而是世家,許多時候,官府的政策都不一定有世家管用。
什么大義百姓不懂,但他們很清楚誰掌握著自己的命根子,這也是為何許多大世家能夠一呼百應,兩個字——利益。
現在,呂布正趁著收拾這些世家的同時,收回了他們手中所占有的大量田地,然后又分發給百姓,百姓不必再依附于世家討生活,等于是從根子上絕了世家對百姓的掌控力。
事實上,這些制度在雍涼乃至并州早已開始實施,但這還是第一次以律法的形勢來明文規定,也杜絕了日后有人在這方面做文章。
龐統可以肯定,均田制一出,對整個天下都是一場極大地動蕩,而且……
看著手中的書卷,龐統突然感到一股難言的壓抑,這次曹操沒能將呂布驅逐出冀州,下一次……恐怕已經沒有下一次了,只需要十年……不,五年年,呂布只需要將這均田制在如今北方大地上貫徹五年,就算是中原諸侯聯合起來,都不可能撼動呂布的地位,的確,呂布是在跟天下世家對抗,但均田制一出,只要能夠穩定的施行開,那呂布背后站的就是天下萬民啊!天下世家與呂布作對就等于跟天下萬民作對,怎么破?
中原諸侯還在勾心斗角,呂布卻已經要開始完成一次巨大的變革,一次昔日王莽沒能完成的大變革,卻要在呂布手中實現了。
大勢嗎?
也許吧,只是這種事龐統無法阻止,當然,他可以將這均田制改上一通,將均田制改的走向立于世家,但有用嗎?
龐統敢肯定,雖然說是送來讓自己整理,但看了一遍,上面每一條律法都條理清晰,根本沒有改的必要,呂布不過是需要讓這本均田制在自己手中過一遍,就算自己亂改,真正的均田制恐怕已經開始下發,之所以送到自己手中,不過是要讓均田制的編纂人之上,多一個自己的名字而已。
呂布對自己還真是相當看重吶!
丑陋的臉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龐統可以肯定,不管自己向不向呂布效忠,在天下世家眼中,他已經綁上了呂布的戰車。
如今給自己看,不過是通知自己,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這絕對不是呂布想出來的法子,太陰了!而且是陽謀,無賴的陽謀,就算現在龐統看出了其中的東西,也沒有任何辦法去規避。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呂布身邊,永遠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很不起眼,卻總給人一種陰冷感覺的男人——賈詡!
早知道,就應該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如今卻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夠狠!老不死的東西,我這次卻是栽在了你的手里!”龐統憤怒的將書摔在桌案上。
“大人,怎么了?”一名護衛進來,不解的看向龐統,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發起了脾氣。
“沒事!”龐統一把從墻上摘下他那把已經沾滿了灰塵的寶劍,怒吼道:“我去跟賈文和好好聊聊。”
“呃……剛才姜統領離開時,告訴我說文和先生在主公那里,您……”護衛摸著腦袋不解的看向龐統,卻被龐統一把推開,然后氣勢洶洶的朝著邯鄲太守府跑去。
“呃……”聊天需要這么大氣勢嗎?護衛撓著頭不解的看向龐統離開的方向。
另一邊,太守府中,呂布疑惑的看著突然過來的賈詡:“文和有何事?”不是讓你去跟法正整理均田制然后傳往各州郡嗎?為何跑來這里?
“閑來無事,與主公談談中原諸侯。”賈詡干笑兩聲道。
“是嗎?”呂布挑了挑眉,他此前跟賈詡聊過曹操,中原諸侯之中,也只有曹操如今能入呂布眼睛,余者便是后世名聲極大的劉備,呂布現在也不怎么看得上眼,這借口找的也太遜了吧?
“賈文和,老匹夫給我滾出來,今天有你沒我!”正疑惑時,院子門口突然傳來龐統憤怒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