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漓的人頭被高高掛起在鄴城軍營的轅門之上,鮮血已經干涸,但卻禁不住興奮地百姓圍觀,尤其是自太守府抄家所得的財物、地契以及房產,在鄴城府衙的外面清清楚楚的羅列出來,而且大半財務,確實的還給了苦主。
仇恨也好,貪婪也罷,隨著李孚伏誅,昔日在鄴城街頭耀武揚威,高高在上的人物,一夜之間淪落街頭,沒人會去可憐他們,李孚平日里本就不得人心,仗勢欺人,會有今日,大多數百姓都會說上一聲活該。
就算是鄴城里那些世家豪族,在這種時候,也不敢站出來為李孚說上一句好話,世家之中從不缺乏聰明人,呂布的打算,他們已經看出來了,就是要挑起世家和百姓之間的矛盾,呂布不但可以打破眼下的僵局,贏得民心,更是可以一舉脫離以往世家治天下的樊籠,讓冀州如同呂布所控制的雍涼、西域乃至并州一般,世家不再擁有絕對的支配權。
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只要這個時候呂布死了,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但可惜,這也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一點。
整個鄴城,包括降軍在內,足足五萬兵馬,大街小巷每隔幾十步就能看到往來巡邏的部隊,別說對付呂布,就算有世家想要處理干凈往日留下來的尾巴也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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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可以在呂布還沒有找到他們頭上的時候離開,可惜,之前或許可以,但如今,不用呂布刻意去安排,整個鄴城的百姓會隨時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盯牢,尤其是那些昔日受到過迫害的,甚至連不少人府里的家丁仆役都生出了另類的心思。
府衙的門檻快要被踏爛了,但龐統感覺自己的腦袋也快要爆炸了,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有了李孚的先例在前,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出現以后,緊接著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哪怕呂布派了幾個人來幫忙或者說監督,哪怕龐統學問才思敏捷無比,接下來連續幾天的時間里,除了睡覺吃飯,一樁又一樁的公案會讓他沒有一點休息的余地。
積壓的民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的時候,那股恐怖的力量讓龐統感覺心寒,如果是關于世家的事情還好說,直接推給律政司,那里整理出來的案牘,只要有證據,根本不需要太多的過程。
真正讓龐統頭疼的,還是許多民事糾紛,過去的一年,整個袁紹勢力都在圍繞著官渡之戰前后的諸多大事忙碌,百姓的事情,基本都積壓下來,一年啊!
龐統就算真的智力如妖,都有種隨時可能累死的感覺,這還是得力于律政司有一整套完善的辦案流程,為龐統節省了不少力氣,但饒是如此,在接下來近十天的日子里,龐統感覺自己這一輩子的精力都撲在這座城市里了。
呂布的名聲隨著一名名大戶在證據確鑿之后落馬,大量的田產、錢糧被分到了百姓手中,不斷地暴漲。
不錯,就是暴漲,不是封狼居胥那種靠戰績打出來的名聲,而是實實在在的擁護。
人,永遠是最現實的生物!
這是呂布的原話,這一刻,龐統深刻的體會到這句話中所蘊含的力量。
現在,誰敢站在大街上說呂布一句壞話,保管下一刻會被直接送到龐統這里,給龐統添添亂,那種感覺,讓龐統不由得想起了黃巾之亂,當時他還年幼,關于黃巾之亂的事情,大半都是聽說而來的,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那場動蕩了大漢朝根基的起義龐統不止一次研究過。
有些像,卻不是,可以說,呂布現在做的,是一個黃巾起義的加強版。
畢竟黃巾起義到后來,基本上失去了控制,而如今卻不同,呂布這一招絕對不是憑空模仿,而是早有詳盡的計劃,以律法構筑成框架,一切以律法為準繩,百姓若敢誣告,同樣會受到嚴懲,在最大限度的發揮百姓力量的同時,又不至于讓這一切失去控制,對于世家、豪門的合法財產,仍然會受到官府保護,當然,如果罪行嚴重,會被沒收全部財產,那怎么分配,就由呂布來決定了。
田產除了獎勵有功將士之外,基本上都被呂布給分發出去了,律政司監督官府,而律政司,同樣受到百姓的監督,一環套一環,形成一種互制,卻又全部受呂布控制,任何一環,都不會脫離呂布的掌控而獨立于外。
還有一點就是稅收,百姓一年所得,除了一成上繳官府之外,剩下的都由百姓自己支配。
龐統在得到這條法令的時候,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得不承認,呂布很有魄力,他知道什么時候該舍,反正農稅這一點上,如果其他諸侯這么做,那等于是割肉了,但呂布幾乎沒怎么猶豫,就將這在中原大多數地方等同于性命的東西給舍去了。
但換回來的,卻是民心!
這筆買賣值不值?也只有靠時間去驗證了,依照雍涼的例子來看,無疑是正確的,但冀州不同于雍涼,呂布也在一種試探和摸索階段,他想打破士農工商這幾乎已經固化的階層,所面臨的阻力越往中原,就會越深,律政司把關那么嚴,就是為了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變故。
“轟隆隆”
天際響起隱隱的悶雷聲,在一陣壓抑的悶熱之后,天地間開始呼嘯的刮起了狂風,府衙也總算清凈了下來,處理完最后一宗案子之后,龐統懶懶的伸了個懶腰,看了看門外的天空,默默地搖了搖頭:這天,要變了!
昔日的袁府,呂布、賈詡、李儒、法正圍坐在一張桌案邊,氣氛就如同外面的天空一般帶著一股濃濃的壓抑感。
“主公,此事……”李儒將手中的書箋再次看了一遍,抬頭看向呂布,猶豫了一下道:“很危險,恐怕會遭到天下世家的聲討,我軍眼下,還不具備獨面天下的實力。”
“這個自然。”呂布靠在椅背上,點點頭道:“洛陽不是一天建成的,這個計劃要完全實施,至少要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諸位皆是我麾下棟梁之才,今日,不問身份,只想看看大家的意見。”
“正以為,此計可行,只要主公愿意等上十年,世家聯盟,可不攻自破,按照主公的規劃重新建立新的法度和秩序。”法正放下書箋,眼中閃爍著精光。
“但前提是……”賈詡看了法正一眼,再看向呂布:“主公書箋中所說的那些能夠做到,如果不能為世家找到新的利益方向,不但會遭到中原世家的反抗,就算主公麾下,也會有太多人不滿。”
這些決策的事情,賈詡平日里不會多言,因為這些東西,通常很敏感,呂布有銳意進取,改天換日之志,但要打破數百年來形成的傳統,不但需要大魄力,同樣需要足夠的手腕,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隨著呂布勢力的不斷壯大,實際上,呂布治下,新的世家已經開始出現萌芽,比如張遼、高順這些功勛卓著的大將,還包括賈詡、李儒、陳宮這些跟隨呂布的頂尖謀士,如果呂布沒辦法解決這種利益沖突,那眼下這艘看似龐大的戰船,隨時可能面臨沉默的風險。
“我們有時間。”呂布敲了敲桌子,看著眼前這份規劃書道:“至少先要將我們的根基打牢,就以各大世家為例,利益上建立新的利益結構,當然,必須在有利的情況下,并且能夠證明我們所能創造出來的利益,足以滿足世家的需求!”
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無論哪個時代,就算是倡導人權的現代,也同樣有著階級的劃分,只是沒有那么明顯,這點,有著另一個世界靈魂和經驗的呂布看的很透,想要將階級完全消滅,那是不現實的,同樣未必是什么好事。
階級消失了,真的人人平等,反而是一種最大的不平等,人會因此而喪失前進的動力,有了階級的存在,所以從人類形成社會以來,人們才會孜孜不倦的尋求進步,為自己謀求晉升空間。
但以往的階級明顯并不適合人類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中國有五千年文明,但如果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從秦始皇一統六國以來,一直到晚清,中國一直在一個奇怪的循環之中不斷重復,進步不說沒有,但相比于其他西方國家而言,根本配不上天朝上國的稱號,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怪圈的存在,士農工商這種傳承了幾千年的觀念,很大程度上,壓抑了中國的發展。
很多東西,在當時或許是適合的,但隨著時勢的衍變,沒有任何東西,是固化的,只是統治者害怕變化,所以人為的去壓制它們的發展,以至于泱泱大國,最終可恥的淪為異族眼中的肥肉,呂布不是完全的民族主義者,但既然機緣巧合,來到這個時代,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自然希望能夠將這個圈固了華夏幾千年的怪圈提前打破,至于未來會走到哪一步,卻與呂布無關。
“或許會輸,但若是成功了,將會是一個真正的新時代!”呂布看著眼前三人,微笑道:“諸位可敢與布賭這一把?”
“轟隆隆”
一道巨大的閃電在鄴城的上空炸響,為昏暗的天地帶來短暫的白粥,密集的雨點落下來,但大廳里的氣氛卻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