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縣衙開衙已經三天了,只是三天里,整個府衙門可羅雀,府衙門口,那大大的為民伸冤四個大字極為醒目,但卻始終無人問津,龐統被呂布派來斷案,整日無所事事的躺在衙門里喝酒,他也樂得輕松。
一想到三天前呂布派他來負責刑偵斷案的事情,龐統就一陣火大卻無處發泄。
“冠軍侯,你是不是弄錯了,在下并未向你效忠啊?”龐統當日梗著脖子瞪著呂布討說法。
“不錯啊,本將軍也不記得接受過你的效忠,只是讓你去幫我辦事而已,你來我帳下這么久,白吃白喝,士元乃名門之后,定會有愧疚之心,放心,這次給你俸祿,月奉五石,這可非是我驃騎府定下的俸祿,而是漢朝官奉,士元就當是為朝廷效命了。”呂布笑瞇瞇的樣子看起來絕對比他冷酷的時候更加讓人討厭。
扯淡,那不一樣嗎?
龐統翻了翻白眼,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就跟沮授一樣,呂布沒接受他效忠,只是用其才便是,用呂布的話來說,能為我所用便可,更可惡的是,這些為他所用的人,俸祿是按照漢朝舊制來發放的,呂布手下的一應福利,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系,龐統還算好的,沮授到現在還在西域給呂布打白工,這么一想,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衙門里沒人來伸冤,龐統倒也樂的清閑,若真有人來伸冤,龐統倒也不會真不管,但若沒人來,別想龐統會主動出謀劃策,去幫呂布打破這個僵局。
呂布的打算龐統一清二楚,無非是要分化冀州世家與百姓,激化矛盾的同時,建立呂布在冀州的信譽,用呂布的話來說,那叫公信力。
若真成了,不管鄴城最后能不能被呂布拿下,民心卻是有了,然后呂布的一切政令就能更好的實施,按照龐統對呂布的了解,恐怕這個過程很快便會被呂布以各種方式傳遍整個冀州。
有時候龐統就不明白了,你一個武將手段這么陰毒真的合適嗎?這可是在掘世家的根吶!
如果這么一直讓呂布勝下去,龐統估計最終世家還得跟呂布服軟,放棄不少特權,這跟曹操等中原諸侯不同,因為無論曹操、劉表還是孫權、劉璋,他們本身都屬于世家豪門中人,就算看得出世家的危害,但身在世家這個龐大體系之中,很多東西,他們也只能用潛移默化的方式來逐漸化解,而呂布卻相當于在世家這個體系之外的人,他不需要遵循世家圈子里的那些規則,他要做的是以強大的力量去打破這些規則,然后在此基礎之上,重新建立屬于呂布的規則,也就是呂布常說的法制!
原本,龐統并不覺得這是對的,跟大多數世家一樣,等著看呂布的笑話,然而,雍涼乃至河套、西域以及后來的并州,在呂布這套制度下,不說漢人,就是那些歸化的胡人、羌人也成了呂布的忠實擁護者,這樣的結果,讓龐統目瞪口呆,這也是他始終沒有離開這里的一個原因,他真的很想看看,呂布究竟能夠走多遠。
蟬鳴聲叫的讓人有些心煩,門口那榜文上醒目的四個大字此刻卻有些諷刺,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呂布的笑話,府衙門口,四名立功后被呂布準入漢籍的士兵頂盔貫甲,站在門前,哪怕府衙門可羅雀,也是挺直了胸膛。
“伍長,你看那個人,在這里晃了好幾次了。”一名士兵頂了頂伍長,指著在街道上不時看向這邊的一名壯漢道。
“嗯。”伍長點了點頭,然后在那壯漢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道:“你這人,為何在這里徘徊?”
“呃……”壯漢猶豫了一下:“草民李平,本是……”
伍長有些毛了,皺眉道:“我又沒問你是誰,你到底在這里有何企圖?”
“是。”壯漢看了一眼府衙:“這里能伸冤嗎?”怎么看這些人兇神惡煞的,也不像是為民伸冤的地方。
“當然啦,這不是寫著嗎?”伍長拍了拍身旁的榜文告示。
“小人不識字。”壯漢苦笑道。
“哈,巧了,我也不認識。”伍長摸了摸腦袋道:“既然是伸冤,那就進來吧,我帶你去見大人。”
“多謝大哥,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壯漢猶豫了一下,從袖子里摸出了幾個大錢遞給對方。
“這是啥意思?”草原人性格直來直去,對于這種事情,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摸著腦袋道:“主公也沒說要收錢啊,你先跟我進去,等請示過主公之后,要能收錢再問你要。”
“哈”壯漢聞言,原本擔憂的心情倒是舒緩了一些,這些人看著兇神惡煞,但卻很憨直,跟以往見過的兵不太一樣。
不過很快,當看到在縣衙里醉的不省人事,面目丑陋的龐統時,一顆心又涼了,這種人,真能為民伸冤?
“大人,別睡了,有人伸冤!”不滿的敲了敲桌子,將龐統叫醒。
“還真有人伸冤?”龐統醉眼朦朧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李平:“有什么冤情,說吧。”
“大人,要不要先醒醒酒?”壯漢看向龐統,猶豫道,這狀態,能不能辦案真的不好說。
“哈,你且道來,看看大人我能不能為你斷。”龐統灑然一笑,傲然道。
“是。”
壯漢叫李平,乃前任魏郡太守李孚家中的家丁。
李孚是袁紹的小舅子,在鄴城頗有勢力,作為李孚的家丁,李平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案子是三年前發生的,李平作為李孚的家丁,家中本身也有些田產,眼看著到了年齡,家里張羅著幫他討了一門親事,妻子是鄴城外一座村莊里的姑娘,人長得不錯,婚后小兩口日子過得也不錯,只可惜,一日嬌妻來探望李平,卻被李孚撞見,看李平妻子生的貌美,生了歹心,讓人將李平妻子拖進了自己的房間。
之后的事情有些老套,嬌妻不堪受辱,自盡身亡,這種事情在這個年代其實很常見,但李平是個男人,也有一身本事,得知事情之后,頭腦一熱,就去找李孚討個公道。
公道自然沒討到,反而被打斷了腿趕出了太守府,而且李孚惱怒李平竟敢對他動手,一怒之下,派人將李平一家老小抓進了監獄,沒多久就傳來死訊,李平心中怨憤,卻也無可奈何,卻又不愿放棄,花了一年養好傷后,就回到鄴城,伺機報復,只可惜,升斗小民在這個年代,又沒什么大本事,想要報復李孚這等一方大員,無疑癡人說夢。
呂布的到來讓李平看到了希望,因此想來試一試,若能報仇自然最好,就算不能,結果也不會更壞。
龐統閉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聽起來挺悲慘,但生于世家,這種事,從小到大,耳濡目染,見過太多,大多數時候,這種案子,連立案的機會都沒有,到死都只能憋著,可如今不同了,龐統很清楚呂布要什么,這種案子被呂布撞上,可以說正好是將刀把遞給了呂布,他需要的是民心,他需要的是激起百姓和士族之間的對立。
怎么辦?
龐統有些猶豫了,良久,龐統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李平,聲音里也透著一股淡漠,扭頭看向那名伍長道:“烏海,你去通知律政司的人,收集情報。”
“喏!”烏海點了點頭,大步離去。
“你來的,可真是時候!”龐統看向一臉茫然的李平道。
“大人,這是何意?”李平茫然的看向龐統,不解道。
“這件事,我管不了,驃騎將軍恐怕會親自過問!”龐統站起來,搖頭嘆道,沒想到三天不來,這一來,就是直接涉及魏郡太守的案子,接下來,恐怕會有的忙了。
“啊?”
李平懵了,驃騎將軍,那不就是冠軍侯呂布嗎?那可是跟袁紹同等地位的人物,他竟然要親自過問此事?
“等著吧,很快會有結果的。”龐統搖了搖頭,這是呂布和世家之間的斗爭,他不想摻和進去。
就在李平懵懵懂懂之際,很快,在烏海的帶領下,一隊驃騎衛簇擁著一名青年文士進來。
“法孝直?呂布竟然將你派來?”龐統眼角一抽,沒想到呂布竟然直接將法正派來了,法衍如今在呂布麾下可是萬人嫌,連帶著,法正雖然很少插手律政司的事情,卻也不怎么受人待見。
“沒辦法,主公知道士元必不想參與此事,只能由在下出面料理了。”法正微微一笑,向龐統一拱手道。
“那此事就交由你了。”龐統擺了擺手,懶得跟法正說這些虛頭巴腦的客套話,望椅子上一靠,不再多言。
“你便是李平?”法正也不以為意,扭頭看向李平道。
“正是小人。”李平連忙點點頭。
“你可知道,在我軍治下,誣告上官,可是重罪。”法正沉聲道。
“小人知道,請大人為小人做主。”李平跪在地上,咬了咬牙道,這對他來說,或許就是最后一次機會了,他不想放棄。
“很好!”法正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扭頭看向身邊的周倉道:“請周將軍通令各門,封鎖城門,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出入,姜將軍,你去帶人,將李孚請來,再將消息放出去,此案,我要公審!”
坐在椅子上的龐統聞言忽然睜開眼睛,悠悠的看了法正一眼,搖搖頭,站起身來拖著酒瓶離開,看樣子這里該是沒自己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