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比太陽更大的眼睛。
這只眼睛處于一張臉上,比天更高,比宇宙更廣闊的。
不知何時,她已經在那里,也沒有一點點預兆。她就這么平靜且淡漠地看著他,從參天城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無盡頭的臉上半部,甚至……只能看到局部的一只眼睛。
太大了……這種龐大已經不能用大,或者雄偉,乃至任何形容詞描繪。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那是超出心靈預設的偉岸。
刷……她輕輕地站了起來。從徐陽逸的角度,看到的是一個星球升起。虛空在震顫,哀鳴。所有光芒都被這巨大無比的軀體掩蓋,這種感覺……就像一個人面對無盡大海,看著海嘯平地而生。
星穹升明月。
轟隆隆……那些龐大的殘破位面,那些空中沒有回來的浮空飛舟,那些沉浮星際的殲星之門,在這偉岸無邊的神體面前簡直如同灰塵一般渺小。被這具龐大的身體站起時不經意的觸碰,就毫無抵抗地化為飛灰。
她的一根頭發就是山脈,她的一只手指就是銀河,暴起的狂風繞過徐陽逸,整個參天城因為這個龐然大物的站立掀起超過十級的狂風!太初久攻不下的九九玄黃陣雞蛋殼一樣在這片滅世風暴中破碎。緊接著后方所有房屋轟隆隆拔地而起,又被絞為碎片,飛入空中,成為新的行星帶。
沒有靈氣。
僅僅是站起。一個生物最普通的動作。
也并非故意。
只不過是無心之失。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艸……”就算徐陽逸看過太多難以想象的事情,這一刻心臟也幾乎停滯。
怪物……
心中涌上的,不是神靈,而是怪物兩字。
頭撐天,尾踏地,極目遠眺,無邊無際,甚至連她的一根手指都看不到盡頭。若非卡俄斯之種的加護,此刻他的下場不比那些上一秒還存在,這一秒已經化為宇宙塵埃的位面好多少。
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她即宇宙。
“這就是雅威的神體嗎……”他吞了口唾沫,呼吸停滯地倒退了數步,死死咬著牙:“這……根本不是生物所能概括……”
和他想象的人類之母完全不同。
從這里終于能模模糊糊看清楚對方的面容,再多的已經隱沒于虛空,超出視線。然而,上面只有冷漠,高傲,或許有仁慈,卻被冰冷的寂寞藏在眼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恒古不化。
“你來了。”就在這時,這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女人”張開了嘴,很平靜的開口,卻形成一片恢弘的星河風暴!肉眼可見,那些新形成的行星帶在這片風暴中生滅不定,最后化為宇宙塵埃。
轟!!!隨著她短短的三個字,腳下本來無邊無際,但對比起她頂多算是一根指頭大的太初軍團倏然炸裂,無數的太初被普通話語發出的音波震為碎片,血肉橫飛。
與此同時,時間暫停的太初軍團忽然爆發出一片深黑色的光華,化為虛影消失原地。
“森羅大帝……”她的眼中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仿佛是懷念。這四個字再次掀起一片狂風,更遠的位面在這四個字中化為飛灰。那些碎片懸浮于空中,成為靜止的時間長河中殘破的裝飾。
“你來了。”她的眼睛終于看向了徐陽逸:“我答應過昊天,不歸界的后人來到,我會給他們恩賜。”
轟隆隆……狂風掃蕩現場,徐陽逸硬著頭皮頂著暴風,他甚至懷疑媧皇看到他沒有,畢竟……在她面前,他連蚊蟲都算不上,對方眼中的灰塵都比他大不少。比如那些位面。
“你想要身外身?”
徐陽逸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種壓抑住靈力,光靠體積帶來的壓迫,太過直觀,甚至比靈壓這種心靈震懾更加可怕。如果不是卡俄斯之種的綠光一直包裹著他,他感覺自己站都站不起來。
他只能咬牙點了點頭。
“我曾說過,身外身上有一道考驗,這是一招我留下的神通雛形。只有通過才能獲得。你,做好準備了么?”
再次點頭,這種時候還有什么退路?
“好。”媧皇淡淡道:“無數年來,我第一次看到這種……蠢材……”
卡卡卡……虛空破碎,一片巨大的,籠罩整個參天城的黑影壓在徐陽逸頭頂,遮擋了風,遮蔽了日月星光,徐陽逸心臟狂跳,他知道,那是媧皇的手。
堪稱星河,在上面可以居住諸天萬族,比七界都龐大的手。
“這招神通,名為……永恒之夜。”
聽到這個名字,徐陽逸用盡全力想抬起頭來,眼中第一次涌上了畏懼。然而下一秒,光華萬道,他的身形已經完全消失。
神識仿佛進入了時間的逆流,身體完全無法動彈,越來越深邃的黑暗中,他恨不得仰天怒罵。
遇到真正的雅威,才知道什么是敬畏。在巴別之塔沒有,在萬界大戰沒有,在提拉岡底斯沒有,然而永恒之夜這個名字,甚至比媧皇更讓他敬畏!
這一招,他曾經自己取了個名字。無法忘記的名字。簡直是他修行生涯中的唯一噩夢!
“一!刻!囚!”他咬牙切齒地低吼出來:“怎么會……是這個東西!!”
這是……在虛空金字塔封印第一柱神的神靈禁術!
隨后,他的神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香甜的睡眠。
徐陽逸感覺自己很久都沒有經歷過這種安眠,修行以來,人人都是如履薄冰,這種睡眠在他記憶里已經過去太久太久。
三百年?還是四百年?或者更長,他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入睡是什么時候,當打坐修行替代睡眠的時候,已然習以為常。
隨后,屬于“他”的意識開始漸漸消散。
“呵……”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手輕輕地抓住被子,不自覺地絞緊,胸口急劇起伏,口袋妖怪的睡衣籠罩在小小的身軀身上,反而凸顯出一種奇怪的萌點。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太多光怪陸離的場景。這個夢是如此真實,仿佛步入歷史長河的輪回。這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這是……”緊接著,他的目光閃了閃,愕然看向四周。
熟悉的床,對面木桌上放著一臺臺式電腦,旁邊堆砌著一大堆的書,書里插滿標簽,相距數米,他目光一掃,看的很清楚,上面是“灌籃高手”“爆漫王”等等漫畫。
他呆呆地看向四周,墻壁上掛著各種照片,還有大片游戲漫畫的海報,外面的窗臺上,擺著一大片翠綠的植物,車水馬龍的聲音不停地傳入耳中。隨后,他目光定定地看在了鏡子上。
“我?”腦海中一片紛亂,他眉頭皺了起來,手放在鏡子上,觸摸著那個應該是自己的倒影。
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西瓜頭,皮膚雪白,兩只大眼睛好像黑色的寶石,最多一米高,臉上帶著一種嬰兒肥。正眨巴著看著另一個自己。
但是越看,他感覺就像透過鏡子看向另一個人,如此的不真實。
好像思維出現了斷層。
沒有說話,皺眉一寸寸摸著鏡子,就在這時,鏡子中忽然蕩起一片水波,一個完全不相識的人影出現。
第一反應是驚呼,然而還不等他張開口,一種更加熟悉的氛圍籠罩上來。
鏡子中的人穿著一身黑色古式長袍,頭發簡單的束在一起,比他高很多,眉目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是,對方的眼中卻帶著一種讓人一看就望而生畏的神色。
冰寒,野性,殺意……他難以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從一個人眼中讀出如此多的神情。就在此刻,這個人影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化作云煙消失鏡中。
“我見鬼了?”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還是幻覺?”
一種好像忘掉了什么的感覺正漸漸遠去,仿佛靈魂徹底融入了軀殼。而且……他總感覺,自己的思維方式和說話,根本不像個小孩,反而……像個智力退化的老妖怪?
“哎呦乖寶。”還沒想完,門就被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保養非常好,頭發剪燙得相當時髦,穿著價值不菲的衣服,剛進來就嚇了一跳,一步跑過來抓起衣服就往他身上套。
“說過多少次了!起床要先穿衣服,要么得感冒。”婦女一臉的焦急,根本不想偽裝——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時間就判定對方是否真心。然而,在這個婦女面前他居然一點戒心都沒有。
急切中帶著關懷,他覺得套在身上的衣服都暖洋洋的,看著婦女蹲在自己面前忙活的身影,他的眼淚悄無聲息就流了出來。
“還是我家陽陽乖,看你王阿姨的小南,七歲了摔個跤哭著都爬不起來。”婦女一臉驕傲,剛抬起頭,卻愣住了。
面前如同小玉人一樣的孩子,臉上一片淚水,就這么看著自己,讓自己心都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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