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出來了,所有人都聽出來了。馮仙子愕然轉過頭,脖子甚至有些機械地看向黑暗。三目男子本來蹲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此刻滿臉震撼地,行動仿佛老化一樣走了下來。面具男子微微抬起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眼中神光爆射。
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帶著不敢相信,數位元嬰搖著頭,到抽著涼氣倒退好幾步,匪夷所思地看著符箓網后方黑暗中,一步步走來的身影。
“但是……這么好的動手機會,我實在是沒忍住。”
“真是抱歉啊。”
熟悉的黑袍,熟悉的模樣,只不過表情的些微變化,卻仿佛變了一個人。
神色如雪,卻帶著一絲比冰雪更冰冷的微笑,沒有一絲遵從,沒有一絲猥瑣,而是散發著無邊殺意,如同古劍出鞘,玩味地看著他們。
他的右手,已經一片瑩白,一道道血色痕跡盤繞其上,如同白色肌膚上的血色脈絡,無比顯眼。
奔雷!
真的是他!
“這怎么可能?!”馮仙子率先驚呼出聲:“你是元嬰!?你居然是元嬰!?”
剛才一瞬間,電光火石,黑暗之中變生肘腋,突兀亮起的極強烈光芒讓所有人都閉上了眼,但是誰不是一方精銳?他們都感覺得到,一道靈氣幾乎是平齊暴起,攀升到元嬰頂峰!緊接著全速殺向炎王孫。
那種速度……那種靈力,幾個有過本能防御的完全清楚——畢竟這里就這么大,炎王孫處于他們最后,要碰到炎王孫,自然要沖過他們。
無一合之將!
所有人,全部都被那股暴龍一樣的靈力沖開了!倉促之中掐訣都來不及,馮仙子就是其中之一。
快,準,狠!
若不是炎王孫同樣是太虛調教出來的高徒,剛才就已經死了。
不敢相信,無法相信,每個人的心臟都在瘋狂加速,如同跳動耳邊。誰都沒想到,最大的變數居然是這個最不起眼的人!
“這不可能……”白發披肩的元嬰修士搖著頭,嘴里著魔一樣說著這句話:“當著六位陰尊當面,你……居然可以不被認出來?”
“不僅如此……”另一位黑瘦的青年男子也死死咬著牙,眉心中一道裂縫,一只綠色的妖異眼睛正盯著徐陽逸:“被我的照天鏡掃過,居然也看不出來!這……這到底是什么手法?”
“靈力絲毫沒有波動……”“你……你是元嬰?居然這么能忍!從安臨城一直忍到現在?”“你要來這里?所以用我們做了門票?五大妖王堵門,沒有陰尊的幫助你無法進入!所以……我們居然是你的跳板?”
炎王孫呆了。
徹底的呆了。
他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嘴唇無比的干燥,張開了幾次嘴,就算他心思再縝密,這一刻也被刺激地根本說不出話來。
自己感覺難以力敵的勁敵……自以為太虛弟子……居然是安臨城那個自己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的金丹……
那個小小的天劍山莊弟子?
那個一路上任憑自己拿捏的路人甲?
如今居然是一拳能逼出自己看家神通的元嬰?!
人群后方,昂宿的十個人機械一樣轉過頭,這一切變化太快了,需要他們保護的金丹,居然剛才差點殺了九真九難門的四道子!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剛才炎王孫有多緊張,出動看家神通才擋住一拳,在場所有人恐怕都做不到!
“是他……是他!!”大當家忽然想起了什么,低聲驚呼。
他想起了那一晚無可抵御的感覺。
就在他身后,他卻根本不敢轉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原來對方是這樣的角色,炎王孫被一拳逼退百米,五個自己恐怕都不是對方的對手!
所有人都被他耍的團團轉……他明白了,他徹底明白了。這個人確實是和九真九難門來到過這里,做雇傭兵第一要消息靈通,這條消息做不得假。而確實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也是真的。
而對方明顯在這里發現了什么,然而面臨一道難題,那就是五大妖王堵門,而能解決這一切的人,只有……
大當家看了四道子一眼,帶領所有人悄無聲息退后數步。
他明白,四道子現在不瘋都算理智。
炎王孫木頭一樣站在原地,只感覺全身發冷。
他也明白了……他何其聰明,這一刻還有什么不明白?
越明白,越覺得心寒。
“你……因為要進入這里,所以……才讓我以為一切都是真的?”許久后,他才顫聲道。
心中絕望在蔓延,或者摻雜著其他情緒,他已經沒有功夫去理會這紛亂的心情了,他只想迫切知道自己一線希望到底在不在。
關于飛仙遺藏的傳說,他唯一的希望。
徐陽逸沒有開口,手輕輕地在符箓網上彈了彈,頓時,手指所過,那一片的符箓憑空消失,讓所有人的瞳孔再次收緊。
攔住無數修士,無數太初的無界神通,在對方手中居然和紙片沒區別!
吞噬符箓。
無物不噬,即便是符箓,也要屈從于這枚源生。
沙……如同扯破紗帳,他一步一步踏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炎王孫心上,毫無表情地說道:“當初在安臨城,你當著全城數億人問我,知罪否。”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釘子,這一瞬間,聽到這句話的四道子臉色血紅。
一種叫做后悔的情緒,瘋狂吞噬著他的心。
太能忍了……太隱忍了……也太狠了!早知道對方是這樣的人,他當時絕不會選擇什么立威!
徐陽逸舔了舔嘴唇,目光劍一樣看向炎王孫:“現在,在九地之下,我當著所有人問你,知錯否。”
刷刷刷,一句話落下,炎王孫雖然沒有看,卻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齊齊釘在了他身上。
恥辱……
巨大的恥辱!
雖然隔得久了點,但是力度無比強烈。雖然觀眾少了點,但質量,背后代表的勢力比當時安臨城加起來都要高!
這里,是真正的北地青年一輩群雄匯首。都在眼睜睜看著這出精彩的大戲。
“你是不是覺得,你在這里,你的身份就是無敵的?大勢還在你?”一句話一句話傳來,炎王孫咬得嘴唇都出了血,牙齒咔咔作響,身為九真九難門四道子,他居然在所有北地俊杰面前被點名,只能承受,根本無法還嘴!
他沒有往后看,根本不敢,也不敢想象后面的人看他的目光,和現在震撼的表情。
每一分震撼,都是對對手的敬佩,對他的輕視。
佩服對方的隱忍,敬重對方的實力,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自己來時何等的氣勢洶洶,現在就何等的灰頭土臉。
每一個字,都像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一片赤紅,無聲卻響亮,只是被黑暗遮蔽。
雖身處黑暗,卻仿佛站在聚光燈之下,刺目無比。四面八方的目光看不到,卻感覺得到,此刻全部都釘在他身上。
“回答我……”他深吸了一口氣,牙齒都咬得咯咯響,奇恥大辱……自己何曾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留影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抱著僅存的希望,根本不敢想其他,保留著腦海中一絲名為清明的弦,幾乎是低聲嘶吼起來。
他還沒有到絕路,他明白,這個獨特的地理條件,幾乎將他們封成了一個困獸場,但是他并非毫無贏面!只是輸贏關系顛倒太快他根本無法接受。
但……真正牽動他心臟的,是留影玉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連留影玉都是假的……這里什么都沒有,就算他贏了這里,回去之后即便不死,也必定被廢!
放下老祖宗的萬妖大軍,獨斷專行來到這里……不會有人保他的……界海王不會,六大陰尊更不會。
贏了這里的一角,卻丟了大龍。滿盤皆輸。
他死死盯著徐陽逸的嘴唇,徐陽逸緩緩走來,抬了抬眉,對方這幅求著自己的表情,真的是……
讓人舒坦到毛孔之中。
“當然是假的,你也信?真是天真。”冷冷的一句話,打碎了炎王孫一切幻想。
他呆呆站在原地,數秒后,猛然咆哮了起來:“不!這不可能!留影玉尊圣都無法作假!你我同為金丹,你身后沒有太虛!否則你不會要借我的手請六位陰尊!你,你怎么可能在留影玉上作假!”
徐陽逸安步當車,不徐不疾:“你是在求我?”
“你……”
根本不等炎王孫開口,徐陽逸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心中殺意翻涌,但對方這幅絕望的模樣,佯裝鎮定實則已經鐵青的臉色,每多一秒鐘,都讓他這份債討得更加愉快。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他嗤笑了一聲:“你應該感到榮幸,你是我極少的幾個報仇隔了夜的人。居然祈求我這個曾經你以為可以捏死的人?是不是特別想知道,你的救命稻草?”
“別廢話……”炎王孫氣的渾身都在發抖,每一句話都將他割裂地體無完膚,他心中此刻殺意無限,不只是對徐陽逸,更是對在場所有人。
看到了自己這一幕……誰……誰都別想說出去!
如此恥辱的一幕,就算想起都足以讓他失控。
徐陽逸微笑著看著對方已經渾身顫抖,卻繃緊最后一根神經,偏要聽到自己答案的模樣,忽然笑了。
笑的非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