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陽逸微微躬身,卻忍不住在腦海中和魚腸對話:“我不認識她吧?”
“確實。”
“這一路走來,我們沒有和任何修行勢力有交界吧?”
“不曾。”
他收回目光,那這幅自己和對方苦大仇深的畫面,是怎么畫出來的?
不知道他的想法,三長老收回目光,輕輕吹著茶杯:“三萬三千年前,在你腳下,是一位獨步修士站立的地方。”
一句話,就讓徐陽逸愣了愣。
“他就是天劍祖師。”三長老聲音帶上了感慨,喃喃道:“若是他在,天劍山莊必定是甲上頂級,何至于會在甲乙之間蹉跎。”
玉質杯蓋輕輕敲擊著茶杯,數秒后,三長老才淡淡道:“三萬年前,他飛升離開,在七界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為……”
她轉過頭,死死盯著徐陽逸的眼睛,不容有一絲錯過:“他,是最后一位飛仙者。”
“自他以后,再沒有一個人飛仙,并且陽圣越來越難成就,載體越來越難找,乃至于現在陽圣和太虛一樣多。”
兩人目光對視,三長老先說這里是獨步所在,再以厲聲喝問,就是想打破徐陽逸心房,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然而,她沒看出來。
在地球上經歷如此多試煉,徐陽逸若被一個實力相若的她看出來,那就不叫狼毒了。
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三長老心中再多了一份警惕,繼續開口:“這些都是天劍山莊的歷史。在這三萬年里,大夏王朝興起,萬靈歸一宗興起,血颯國興起,三方呈犄角之勢,將本宗夾在中間。若不是顧忌著天劍祖師之名,他們恐怕早就聯手進攻了。”
“他們以為任何飛仙者都會留下一些后手,但是錯了……”她站了起來,有些擔憂地看著天穹:“沒有,天劍祖師什么都沒有留下來,就這么飛升了。”
又是試探。
徐陽逸心中嗤之以鼻,如果這時候追問“真的沒有嗎?”他敢打賭,三長老會勃然變色。
波瀾不興,三長老不動聲色掃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所有的轉機,來自于三千年前,你不知道……那時候帝后爭鋒,雙星閃耀,整個七界都被那兩人牽動。一寸境界一寸血,這兩位絕代天驕,是真正地一步一步殺了上去。走到了七界最頂峰。”
“南北雙星,震懾諸天萬界,你知道……他們是誰么?”
徐陽逸沉吟片刻,淡淡道:“可是兩大傳奇?”
尋常的話,卻如同針刺一樣,對于他的態度無名火一股股沖了上來。
沒有一點誠惶誠恐,提起兩大傳奇和天劍祖師并無太多敬畏,這是因為自己有恃無恐么?
強壓心中的怒火,三長老冷然開口:“沒錯,就是他們。但是……他們走到頂峰之后,卻無法飛仙!一千年前,兩大傳奇出動所有嫡系,全七界搜尋飛仙的蛛絲馬跡。終于……我們天劍山莊落入了他的眼中。”
“從那時候開始,不老山為主,廣寒宮為輔,每幾百年……就會送來自己的人,或許是什么‘飛升修士,’或許是什么‘天才修士。’一籮筐,一堆堆……從來沒有……從未問過我們一次需不需要!”
三長老的聲音激烈了起來:“無人敢于反抗兩大傳奇!他們說給我們,我們就只能接著!明知道對方動機不純,還只能眼睜睜地看!甚至宗主都得給他們好臉色!甚至我們要將傾斜在種子身上的資源分給這些毒瘤!!”
說道心痛處,她猛地頓了頓拐杖,壓抑已久的怒氣化為洪水沖擊四周,卻被四周布置好的防護法陣攔了下來。
她目光死死盯著徐陽逸,仿佛要將他看穿一樣:“兩位大圣,五百年一次壽辰,我們……已經一千多年沒有朝圣過了。”
徐陽逸平靜和她對視,心中終于理清了這條脈絡。
為什么自己不待見?
為什么自己天資如此,還受到和天資并不對等的待遇?
根源就在這里。
天劍山莊是什么地方?那是最后一位飛仙者所在,如今,兩位傳奇看似沒動他們,但是恰恰剝奪了他們視之為生命的東西。
尊嚴。
兩位并未飛仙,但是卻是七界頂峰的人,對飛仙遺脈如此對待,說給就給不容拒絕,天劍山莊忍這口氣忍了幾千年,他恰恰是不老大圣欽點,對方怎么可能有好臉色?
他忽然有些理解天劍山莊的做派了。
但理解,不等于接受。
“不止如此,天劍山莊招收修士源也越來越難。這不是天災,這是人為!”三長老磨牙道:“兩位大圣只要稍微偏偏頭,下面誰敢把好種子往我們這里送!這就是和大圣過不去!他們的威名已經籠罩七界三千多年,虛無軍團長一直不敢徹底進攻七界,就是忌憚他們。”
她臉上帶著一抹哀傷:“我們……就這么慢慢衰落下去。溫水煮青蛙,好狠的手法。”
“不過,雖然天劍祖師沒有留下護宗法寶,卻留下了大筆財富。”說道這里,她聲音終于明快了一絲:“那就是整整二十個大千世界!我們所有的弟子,全都是來自于這些地方!”
她看了一眼徐陽逸:“你是飛升者,他們也是飛升者。只有我們認準了,才會親自接他們上來。”
“無知。”徐陽逸還沒開口,魚腸在腦海中嗤笑:“飛升者的定義若是這么簡單,七界根本不可能如此看重飛升者。”
“不說別人,單就說你,你是怎么飛升的?下界遇到主宰,遇到冥帝,遇到萬界大戰,還有巴別之塔,圣劍之塔,魔神骸骨……那是一步步殺上來的!就算最后飛升,都是騰格巴爾真身降臨,就他們這些……和你比起來,簡直是溫室的花朵。”
徐陽逸低垂著頭,嘴角浮起自傲的一笑。
是啊……他的經歷,真的是足夠坎坷,但是也磨練了他絕對堅韌的心性。戰斗直覺,信心,決心無一不是巔峰狀態。就憑他看到的天劍山莊其他人?
不客氣地說,就面前這位虛位陽圣,照樣不是他的對手。
剛經過劍風七谷的洗禮,他還沒來得及消化呢。
“很好笑?”三長老眼中寒芒一閃而過:“還是你覺得天劍山莊如今還沒有沖上甲等,貽笑大方?”
“尊重是相互的。”徐陽逸終于開口了,毫不退避地看著三長老的眼睛:“你不給我尊重,憑什么我尊重你。你真以為我非你們宗不可?”
“你!!”三長老霍然站起,虛位陽圣的靈力轟然爆發。然而剛剛升起,對面一股好不遜色的靈力排山倒海一樣壓了過來。
她心中猛地一寒,就在雙方靈氣對峙的一瞬間,她竟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
這一剎那,她仿佛看到了一扇地獄的大門在拉開,那種滅殺一切的感覺……那種尸山血海的血腥,讓她全身靈氣不由自主地暴動起來。
遇到了更高階食物鏈的代表,防御已經是本能。
忽然,那一片令她心悸的靈氣倏然消失,她渾身一震,胸口起伏地厲害,眼中帶著一抹難以置信看向眼前垂目負手的男子。
這……是他?
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她寧愿相信剛才是自己感覺錯了。
自己積年元嬰,生長于體修門派,上過七界之鏈……剛才竟然被一個剛飛升的下界修士壓住了氣勢?
“還請長老繼續。”徐陽逸微笑道,他信奉一個道理:隱忍并不能換的所有人的尊重,沒有爆發的隱忍那就是怯懦。
三長老看了他許久,剛才那一瞬間太快,白駒過隙,不愿相信中的不敢確定,心情極度復雜之下,她選擇了逃避。
“他們每一個都是各界的天之驕子,但是在這里,這個特殊的地方,我們并沒有像其他宗門那樣按部就班地修煉。而是……傭兵形式!”
詭異的氣氛中,剛才那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三長老干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三大勢力,無論是誰,都可以出資雇傭我們,這才讓我們保住了這份族地。”
徐陽逸終于提起了一些興趣。
“三大勢力都被兩位大圣面授機宜,就想吞掉我們的祖地,但我們身為傭兵,實力比其他宗門的修士高出一截,誰都不愿意滅掉我們。而他們單獨一股勢力,一旦和我們全面開戰,不死也重傷。”
三長老繼續說道:“所以,在我們這里,沒有什么是固定的,沒有什么是不變的。你想做道子,那么我說過,去爭,去搶!一旦你坐穩了,我們的資源,會毫不顧忌地傾斜給你。別的不說,你身上可能是虛靈仙體,本宗的煉體之法,七界不說前五,但是前十絕對毋庸置疑。”
安靜了下來,三長老直視徐陽逸的眼睛,但是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心中暗嘆,她這樣說話并不是愚蠢,而是他們根本不敢惹兩位大圣,兩位大圣也不敢做絕。斷飛仙者的道統,這種事情放在哪里都不好說,兩位大圣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如果飛仙無望,求的就是身后名了。
對方不會做這么愚蠢的事。一旦做了,不僅名聲臭了事小,讓麾下的勢力心寒投往別處才是真正大事。
試想,誰敢在一個只因為一個“可能”的情況下就滅飛仙者道統的大圣手下做事?
她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希望通過徐陽逸的嘴將天劍山莊的不滿和難處告訴大圣,并且告訴大圣天劍祖師確實什么都沒有留下。
前提是,如果大圣會信。
“因為這個‘可能,’他們甚至不敢對大圣的手下做什么,只能一次次地哀求……”徐陽逸垂下的眼簾中,閃過一抹精光:“實力……沒有實力,就如同現在的天劍山莊,除了哀求,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