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各種各樣。
有的氣質如火,一點就著,有的平易近人,春風拂面。但眼前這個人,卻是春與冬的結合。
說他冷漠,但他嘴角掛著一抹春日淺笑,讓人如醉春風。
說他熱情,但滿頭白發,滿身白衣,眼中的冷意幾乎能化為實質。
無人知道他是如何將冷和熱結合起來,他就是這樣一個完全矛盾的存在。
“謝了。”徐陽逸掏出一枚丹藥吞下,打坐數分鐘后,才深深拱了拱手,正要說話,男子仍然淡淡開口:“要說什么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后必有厚報之類,就不必了。”
“順手而為而已。談不上感謝。”
平淡的話,卻針一樣挑動了徐陽逸敏感的內心。
剛才飛升臺看似元嬰對陰尊不是太敬重,實際上,只是因為那些元嬰背后勢力太強,打狗看了主人面而已。
原來,勢單力薄如自己,對方感謝都不需要,也不屑需要。
“前輩怎么稱呼?”壓下翻涌的心情,他也平靜問道。
“你這個人還真有意思。”男子多看了他一眼,根本沒有回答:“甲等以下的修士,看到甲等以上的宗門,居然不立刻下跪。若你是龍,這沒什么。但就憑你現在的實力,也敢和寂靈尊者討價還價?”
忘塵沒有開口,他都感覺臉上發燒。然而,他聽到了身邊師尊的拳頭握得咔咔作響。
筑基以后,徐陽逸何曾受過這種不敬!
在地球上跺跺腳地球震三震的師尊,如今居然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那種失落,憤怒,就連旁邊的自己都感受得到。
“聽到師尊說飛升了一個天才,本尊者還饒有興趣,不老山傳奇高看一眼,本尊者更加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能引起那位傳奇的驚訝?”男子根本沒有顧忌徐陽逸的心情,或者說,他沒有必要顧忌。
“可惜,傳奇亦老……本尊者,有些失望啊。”
他看了徐陽逸一眼,興致缺缺地將手中玉盒定在原地,根本沒有送過去的跡象,身形緩緩消散。
“名字?”徐陽逸臉色如常,問出了第二次。
無人回答。
雪上空留馬行處。
徐陽逸沒有開口,目光平靜地看著天空。
這是來自于上界修士的下馬威。
這一刻,他的心忽然清醒了,剛才在飛升臺被捧上天的熱情,被這一通冷水澆下,完全通透。
上界,從來不和平,只不過被虛假的繁榮,和盤根錯節的勢力圖擋住了而已。
差距,任何地方都存在。就如同不公平,因為世界從沒有公平過。
“真好。”他忽然在忘塵驚愕的目光中笑出來了:“這還是那個熟悉的世界。”
“人吃人的世界,不過大了點而已。”
“我……還真有些喜歡上這里了。”
“師尊……你不生……唔……”忘塵還沒說完,貓八二已經用就用狗爪捂住了他的嘴,拖到了后面。
“你做什么!”忘塵轉過頭惡狠狠地看著這條賤狗:“你不知道師尊的心情么?”
“本帥當然知道。”貓八二遞給他一個“你還太嫩”的眼神,傲立空中,西風吹拂渾身狗毛亂閃,如同狼神,語氣森然:“這小子,我太熟悉了,他如果發現當面懟不過,就一定會記在心里,十年報仇。他就是這樣腹黑。”
忘塵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貓八二沒理他,緩緩道:“狗生啊,寂寞如雪,因為我對任何人都太過了解。因為我拿到了一張預言家的牌……”
忘塵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眼中閃爍過好幾個將這條賤狗人道毀滅的畫面,最后冷笑:“如果你能把你風動術停下來更好。”
“哦?是嗎?”貓八二頓時停下了風動術,頓時,西風停止,狗毛波濤洶涌停止,仍然是那條熟悉的哈士奇。
“這樣會不會更好一點?”
忘塵實在是懶得理它,目光轉到玉盒上。看了看徐陽逸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嘴唇動了幾下才說:“師尊,我幫你拿過來?”
這是一份恥辱。
恥辱在于,別人姓名都不愿通報,顯然覺得所謂天才不過如此。并且,這是送的禮物,卻放在那里,根本不交給他。
因為覺得他不配。
幾個動作,幾個言下之意,對方已經表達地一清二楚。那種屬于天之驕子的驕狂,傲氣,如同出鞘利劍,劍劍逼人寒。
“你不用太在意。”蘇星瑤忽然開口了:“他不過比你早修行一段時間。”
沒想到,徐陽逸隨手一招,竟然若無其事地將那份玉盒收入手中。
“我為什么要在意?”
他把玩著玉盒,平靜開口:“當日多少天才,大道爭鋒,但是笑到最后的,只有我。”
“爭過一次,還怕第二次?”
“說得好。”話音剛落,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所有人都愣了愣,徐陽逸仿佛看開了,眉頭展開:“又是哪位前輩?”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前輩?”聲音笑道。
“很簡單。”徐陽逸也笑著回答:“元嬰能不讓我發現的,沒有。”
忘塵舒了口氣。
這種自信……師尊完全沒有被打擊到!
他是真的有信心贏剛才那個人!
不是現在,而是以后。
周圍沉默,三秒后,一聲輕輕的掌聲傳來:“有趣……很有趣。”
“不愧是飛升修士,居然沒被他奪去心志。好多年沒看到能在他的氣勢下穩若磐石的元嬰了。”
虛空裂開,沒有任何異象,一位手搖折扇的公子徐徐走出。
目若朗星,面若傅粉,皮膚吹彈得破,嬌艷若女子。但兩道劍眉,卻為他增添一絲英氣。渾身青衫,好似濁世佳公子。
感覺不到一絲靈氣,不是沒有,而是浩瀚若海,璀璨若星,整個人都在對方靈氣包裹之中。沒有邊際,自然無從談起感覺。
“見過前輩。”徐陽逸不亢不卑,第三次問道:“他是誰?”
“這個問題難啊。”公子折扇敲打著手心,饒有興致地問道:“本尊者是告訴你呢,還是不告訴你呢?”
徐陽逸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公子微笑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三件事。”
“第一,五王二后每一位,都有一位真傳弟子。本尊者不才,師尊……好像也是一位王。”他微笑著朝著西方拱了拱手:“第二嘛,這可是個秘密。”
徐陽逸臉色古井無波,公子看了他數秒,嘆了口氣:“無趣,極端無趣。”
扇子頂在眉心,那張可以讓少女尖叫的面容,劍眉微微皺起,愁苦說道:“第二就是……空虛尊者還有不到三百年壽元。”
“怎么樣?”他“刷”一聲展開扇子:“破了我這道題,我就給你師尊的賀禮。若是破不了,那么……”
扇子上一幅美人圖刷一聲合上,陰尊的靈氣如同萬劍一樣鋪開,天穹都為之嗡鳴。
“那么,本公子恐怕就會不開心了。”
“你……”忘塵正要說什么,徐陽逸一揮手制止了他。
這不是地球。
戒急用忍。
地球上他都沒有學會的東西,在這里卻學會了。
這不是天賦,而是大道爭鋒的本能。
“很簡單。”他笑道。
“哦?”公子驚訝:“愿聞其詳。”
一些想不通的事情,終于想通了,徐陽逸垂下眼睛,眼中閃過一抹明悟,沉聲道:“五王二后歿了,那么……必定有人補上去。”
“是啊,這是七界鐵則。一王守一界,從無例外。”公子微笑。
“那么,誰補。”徐陽逸抬起眼睛,神色已經如常,看著公子道:“本來,是你們七人。如果沒猜錯,剛才那位前輩,應該呼聲極高。是你們七人中名列前三的人?”
公子的笑容微微一頓。
菩提子急速旋轉,徐陽逸娓娓道來:“本來七人爭鋒,如今我忽然出現,橫插一腳。而時間,還有三百年,我……”
他指指自己,聲音中帶著無比的自信:“只修行了三百年。”
“三百年四境界,我明白了……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來,毫不掩飾,暢快淋漓。
而公子已經不笑了。
“他怕我。”徐陽逸舔了舔嘴唇,拇指戳著胸口,剛才的憋屈,此刻化為洪流從一個小孔中瀉、出,寒聲道:“他想破我道心,特地前來一趟,三百年,他害怕,他擔心!他怕我和他搶奪五王二后的至尊寶座!”
仰天大笑,他低下頭,拱了拱手:“謝了。”
公子深深看著他,許久才吐了口氣:“看樣子,我白來了一趟。”
“而寒雪尊者,仿佛給他找了個不小的麻煩?”
寒雪尊者么……
徐陽逸目光微微一動,將這個名字刻在心中。
“那么,從今以后,我們就是對手了。”公子打開扇子,擋住嘴,輕笑道:“大爭之世即將打開,虛空尊者隕落的那一刻,不僅他鎮守的那一界一片混亂,將迎來最為虛弱的時刻,并且,太初必定全力進攻。因為一位五王的隕落,導致七界之鏈缺失一角。這是千年不遇的良機。”
徐陽逸眉頭微動。
很巧妙的詞。
對手,不是敵人。
這個詞,可以很多種解釋。
“三十六路諸侯,七十二路煙塵,都為這唯一一個王位爭鋒,不僅僅是我們……”他的目光越來越冰寒:“所有大教,王朝,頂級勢力,深藏不露的太虛,五千陰尊,都會為同一個目標而瘋狂,你想想,有多慘烈?”
“你能保證獨善其身?”他死死盯著徐陽逸眼睛,似笑非笑:“還是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徐陽逸也看著他的眼睛:“那要看你怎么定義對手這兩個字。”
“另外,您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