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月,春和景媚,庭院里柳舒花放,微風在池子里帶起絲絲漣漪,初七手里提著水壺,正在給一盆用黏土重新粘好的花盆澆水。
那是那次蕭塵魔識發作,初七第一次斗膽以下犯上,一掌把他打開,不小心撞到地上摔碎的花盆,花盆里的花本來已經枯萎了,但在她后來悉心照料下,枝上又重吐新蕊,開滿了一朵朵紅紅紫紫的花兒。
過了一會兒,外面忽然響起了腳步聲,接著只見秦天羽,還有徐靈兒、楚萱萱三人出現在了院門口,初七將水壺輕輕放在石桌上,抬頭向他們看去,微微一笑:“你們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這一年,初七已經變了,變得不似從前那般不愛說話也不笑了,仿佛她功力慢慢消失后,整個人也慢慢變了,殺氣,更沒有之前那般重了,或者說,已經沒什么殺氣了。
“噓……”徐靈兒神神秘秘打了個噤聲手勢,三人躡手躡腳走了進來,秦天羽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忽然摸出個小袋子放在了初七手里:“初七姐,這個你拿著……”
“這是……”初七打開袋子看了看,里面裝著大概一兩百枚玄石,搖了搖頭,輕輕將袋子放在了石桌上:“這個,我已經用不上了……”
徐靈兒一跺腳,蹙眉道:“初七姐,有總好過沒有,上個月的玄石全讓北宮琴拿走了,這是我們偷偷藏起來的,你先拿著,下個月我們再藏一些……”
楚萱萱也蹙眉道:“是啊初七姐,我們馬上就得回去,不然等北宮琴發現我們不在了,肯定又會有麻煩……”
正說著,話還未落,院外便響起一個淡淡笑聲:“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
“誰!”秦天羽第一時間護在少女面前,楚萱萱站到初七身旁,徐靈兒則擋在石桌上那一袋子玄石前邊。
“呵呵……”只見院門口出現了兩名佩戴紫色徽章的老弟子,一人身穿紅衣,一人身穿紫衣,這二人,乃是北宮琴的兩條“走狗”,后面,還跟著四個北宮琴的手下。
“你們想做什么!這里是聽風閣!三師公不在,你們就可以隨意進來么!”秦天羽張開雙臂護著身后的兩個少女,凝神看著對面緩緩走進來的六個人。
紫衣男子淡淡一笑:“不做什么,只是上個月,你們似乎少交了一些玄石啊?”
秦天羽眼一瞪:“什么少交了!全都給你們了還想怎樣……”話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清響,在他臉上瞬間出現了五根指印,嘴角也有鮮血流出,卻是那紅衣男子走過來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天羽!”徐靈兒跟楚萱萱都十分著急,秦天羽緊緊咬著牙齒,不能還手,還手的話,明天就會有不少人被他們打傷。
紅衣男子瞪著他:“還敢跟師兄頂嘴?這一巴掌該打不該打?”秦天羽緊緊咬著牙齒:“該打……”
初七目光森冷,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她,身形一動便沖了上來,然而那紅衣男子直接一腳將她踢飛了,如今的她,卻再也不可能是這些人的對手了。
“初七姐姐!”楚萱萱連忙跑了過去,將她扶起,初七擦了擦嘴角鮮血,咳嗽不止,但目光仍是寒冷的盯著那幾人:“我沒事。”
徐靈兒嚇著了,連忙將后面的那袋玄石拿出來,遞給紫衣男子,顫巍巍道:“全……全部在這里了……”
紫衣男子冷冷一笑,拿過袋子掂量了幾下,冷笑道:“記住,下個月敢少交一枚,就別想好好待在云霧院,我說到做到……”
事實上就是這樣,這一年來,聽風閣這些新人的玄石全部交給了北宮琴那些人,哪怕是一枚也不能留下,誰私藏了一枚,次日被發現了必遭十幾人圍著暴打。
紫衣男子話說完后,目光一瞥,又瞧見了石桌上的花盆,冷笑道:“還有閑心養花啊?”話末凝指一道真氣打去,“砰”的一聲,將那花盆打得粉碎,又將手一抬:“給我把這里砸了!”
身后那四名男子立時行動起來,大笑著在庭院里肆意破壞,劍氣激蕩,將那些花草樹木打得粉碎,假山也被摧毀,徐靈兒哭喊道:“你們住手啊!做什么啊,我們交就是了……”一時間泣不成聲。
初七將她兩人緊緊抱著,也只能任這些人去破壞,這里的一花一木,許多都是當初蕭塵親手從外面移植來的,還有池子里的鯉魚,都是他養的,現在卻被那些人一條條的踩死了。
漸漸的,初七眼眶也有些紅了,仿佛耳邊又響起了當初蕭塵的笑聲:“那個……初七,要不以后我們住這里吧?”
半柱香后,除了房屋,能破壞的都破壞了,遍地狼藉,幾人大笑著往院外走去,走至門口時,紅衣男子忽然又停下了,緩緩轉過身,邪邪看著初七三人:“我差點忘了重要的事,北宮師兄純陽功將成,現在缺一個雙修的,你們三個當中……”
“你想都別想!”秦天羽兩眼布滿了血絲,終于忍不住了,挺身擋在了初七三人前邊,“啪”的一聲,那紅衣男子隔空將他扇飛了:“滾,沒你的事!”
初七將徐靈兒和楚萱萱護在身后,那紅衣男子笑了笑,忽然目光一冷:“那就你了!”說罷手一伸,隔空扼住了初七的脖子,將她抓了過去。
“初七姐!”徐靈兒和楚萱萱在后面哭喊著,但是沒有用,她們斗不過這些人。
此刻初七眼神依舊寒冷,紅衣男子看著她淡淡一笑:“瞪我?還記不記得有次你扇了我一巴掌?”說完“啪”的一聲扇在了她臉上:“這是還給你的,小賤人,乖乖跟師兄走吧……”
話音未落,忽然間一股神秘且強大的氣息一閃而逝,雖然只是短短一剎那,但這一剎那的氣息,卻是令那幾人渾身一顫,紅衣男子也立即放下初七,凝神戒備了起來。
“煞煞煞……”一陣陰風吹過,那氣息再次閃了一下,六人又是渾身一顫,完全找不到氣息的來源,但偏偏感到十分膽寒,后面一男子小聲道:“吳哥,張哥,要不先走吧?可能是水月回來了。”
吳、張二人聽后也不多言,立即領著后面四人離開了庭院,楚萱萱和徐靈兒隨即跑到初七身邊:“初七姐,你沒事吧!”
初七沒有說話,此刻神情變得異常凝重,看著四周:“你們,感受到了嗎……”話音未落,方才那氣息又閃了一下,這股氣息會令敵人膽寒,但是她們感受到的,卻是一股暖意。
“是塵哥!”
四人立即往屋中沖了去,但是,他們失望了,蕭塵躺在榻上,依舊雙目輕閉,沒有任何生命特征,初七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過去,緩緩坐到床沿邊,輕輕替他將被子往上面蓋了蓋,以免涼風吹進來,涼了他的身體。
然而卻在這時,她指尖觸碰到了蕭塵的胸膛,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絲微弱的心跳,秦天羽驚呼了出來:“塵哥!塵哥眼睛在動!”
“快!快去請三真人來!”徐靈兒疾呼道,初七手一伸:“等等!”這一刻,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劇烈了。
只見蕭塵閉著眼,但是眼珠子卻在不停轉動,漸漸的,連胸膛也有了起伏,這一刻四人都屏住了呼吸,忽然間,蕭塵睜開了眼!
這一剎那,仿佛時間停止了,蕭塵猛然驚坐了起來,呼吸十分急促,看見初七坐在自己床邊,什么也不想,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了:“初七,我……我回來了。”
初七眼眶有些濕潤,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幕,但卻是,真實的,秦天羽三人也驚叫了出來,這一幕,有如夢境一般。
蕭塵向他們看去,見秦天羽嘴角沾著血,回過頭見初七嘴角也有鮮血,脖子上還有幾道紅印,急切問道:“怎么回事!”
秦天羽三人才不回答這些有的沒的,三人一起抱了過來,一時間哭得昏天暗地。
半個時辰后,蕭塵得知了這一年多來的事情,得知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也得知了……初七的事情。
“初七……”蕭塵眼睛有些紅紅的,實是無法接受,初七靈脈被震斷的事實,實是無法相信,她這一年多來所受的苦,一咬牙,狠狠道:“北宮琴!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初七從后面將他手拉住,語氣很平靜:“你做什么?不要去好嗎……”話未說完,蕭塵突然轉過身來,一把將她緊緊抱住,眼眶紅潤,聲音哽澀,一停一頓:“夠了,真的夠了,初七,對不起,對不起……以后,不要再擔心我,今后,就由我,來保護你吧……”
每每一想到暗香浮動月黃昏陪他出生入死,替他擋下無數鋒利的劍刃,他的心,就好痛,像被刀子,一層一層割著。
初七感受著他淡淡的體溫,默然不語,眼角,一滴眼淚滑落,這是她一生,第一滴眼淚,也是今生,唯一的一滴淚。
蕭塵慢慢將她松開,隨后看向秦天羽:“你們不要跟來,也不要擔心,更不要對人說我醒了,知道嗎?我很快就回來。”說完,身形一動,化作一道疾芒破空而去,他現在只能趁著無人知道自己醒來一事,才方便除去北宮琴,一旦所有人都知道他醒了,那時便不好動手了。
初七慢慢走到門邊,院子里的風吹了進來,吹動她耳邊頭發輕拂,她抬起頭,靜靜望著蕭塵離去的方向。
有些事,不能說,一輩子,也不說,宿命,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