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似乎有人從樹上落了下來,緊接著是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好巧啊,原來蕭兄跟素仙子也在。”
無垢劍跟紫玉簫又各自飛回了主人手中,素憐月淡淡笑道:“原來是七殺兄,怎來了也不先打聲招呼,這讓小女子有些招待不周了。”
只見夜色里,一名紅衣男子徐徐走了過來,男子手持寒芒鑌鐵扇,嘴角掛著一絲笑容,正是七殺,他走到火堆前,看著蕭塵笑了笑:“蕭兄,又見面了。”
“是啊,又見面了。”蕭塵淡淡說著,眼神里有一道寒芒一閃而過,他方才竟然未能察覺到此人潛行過來,看來此人與素憐月一樣,那晚圍攻丹陽子時,也未使盡全力。
素憐月笑道:“這兩日來,七殺兄成功挑起正魔兩道無數門派的紛爭,看來這異寶,是注定要落入七殺兄囊中了。”
七殺仰頭一笑:“略施小計而已,比起碧寒仙子,在下這點雕蟲小技,實是不足道哉。”他說到這里,有意無意向蕭塵看了一眼。
素憐月輕輕一笑:“是么?夜深天寒,那么七殺兄要不要坐下來,取取暖呢……”說到此處,手中紫玉簫隱隱動了一下,蕭塵手中的無垢劍也映出一絲寒光,二人眼眸里,都有一絲寒芒閃過。
七殺感受到了他二人此刻突然騰升的殺意,笑道:“這便不敢打擾了,一葉兄還在那邊等著在下,這就告辭。”說完足尖一點,急匆匆往來時方向去了。
待其遠去后,蕭塵轉過頭來,問道:“方才仙子想說什么?”
素憐月道:“倘若那失蹤的三十一人當真是煉尸宗所為,以蕭公子之見,他們目的何在?”
蕭塵皺了皺眉,一直以來,好像不管煉尸宗做什么,其他人都會認為他們是為了復蘇傳聞里的那具天尸,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公子怎不說話?”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現在他也無法去猜測什么,也不想去猜測什么,起身緩緩走到山崖邊,迎著撲面而來的冷風,就這樣靜靜看著西南方那片蒼茫地帶。
那里漆黑一片,陰冷無比,連鳥獸也不愿靠近,但就是那樣一個黑暗陰冷的地方,仿佛站著一道身影,看不見,摸不著,但偏偏就像是站在那里。
自從踏進惡瘴山脈的這些日來,花未央的身影便時常浮現在他腦海,每次閉上眼就能清楚看見,仿佛就在身邊,一段本已塵封的記憶,又悄然無聲解開了。
夜越來越冷了,仿佛要凍住那些不安的回憶,但卻凍不住一顆跳動的心,蕭塵深吸了一口氣,當年與花未央的一幕幕,又重現腦海。
猶記得,仙姝嶺那日初相逢,竹林里百鳥齊鳴,斗琴時故意敗給她,自己要去留仙派還琴時,她在后面大喊:“你別忘了,你輸了,還欠我三件事呢!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花未央!”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蕭塵自然不會再去理這個蠻不講理的少女,然而沒走多遠,對方卻又追了上來。
蕭塵轉過身去,皺著眉有些不耐煩道:“我要去留仙派還琴,你得罪了人家,還是不要跟來了。”
花未央撲哧一笑:“誰要跟你去了?你欠我的三件事可別想抵賴,第一件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蕭塵皺眉道:“我姓蕭,名塵,字一。”
花未央立時笑得合不攏嘴:“蕭塵?好土的名字,那以后我叫你一塵好了。”
蕭塵眉頭皺得更深了,心想名字是師父取的,她說不好,那便是在罵師父,這回是真的不想理她了,轉身便走,花未央又在后面喊道:“喂!還有第二件事呢!”
蕭塵停了下來,一拂衣袖,有些不悅道:“蕭某堂堂七尺男兒,愿賭服輸,既然欠了姑娘三件事便定當履行承諾,你現在盡說些無聊的事,是瞧不起蕭某嗎?”
花未央撲哧一笑:“我才不管你七尺八尺,現在我要說第二件事了,你先轉過身來,不許背對著我!”
蕭塵并未轉過身去,道:“我聽著,你說便是。”
花未央繞到他面前,說道:“第二件事,以后你不許再跟其他女子斗琴,更不許答應她輸了就要替對方做三件事,聽見沒?”
蕭塵越發覺得這女子既無聊又不可理喻,但想總歸自己是男兒,也不與她一般見識,說道:“好,我答應你便是,第三件呢?”
“第三件?”花未央捂著嘴撲哧一笑:“第三件還沒想好呢,等想好了我再告訴你。”
“既如此,蕭某告辭,若姑娘何時想好了,隨時可來玄青山紫宵峰找我。”
山下的風,仿佛越來越大了,猶帶嗚咽之聲,蕭塵深吸了一口氣,雙眼已隱約泛紅,時間再回到誅仙臺一審那日,猶記得,那日她身懸半空,緩緩吟唱著三生斷魂咒的咒訣,替自己擋下青玄真人那一掌,她最后的喃喃細語:“三件事,你還欠我最后一件……我要你好好活著……”
“三件事,你還欠我最后一件,我要你好好活著……”
眼淚,終于被風吹落,蕭塵對著夜空一聲長嘯,用數千年前的語言嘶喊了出來:“你要我怎么好好活著!你要我怎么好好活著!應該死的人是我!卻為什么成了你!為什么!”
說完,他竟然朝著懸崖一躍而下,但這一瞬間,被一雙手拉住了。
“公子?你怎么了?”
蕭塵回過神來,轉過身去,卻是素憐月將自己拉住了,他擦去眼角淚水,勉強笑了笑:“好險,剛才竟被這山里的鬼魅附體了,仙子也要當心,咳咳。”
“哦。”素憐月點了點頭,目光仍是停留在蕭塵臉上,她從未見過,剛剛一個男子,那般傷心欲絕的模樣。
就在這時,西南方向忽然傳來一個沉聲異響,那聲音仿佛來自地底深處,令得整座鬼哭嶺一顫,許多棲息在樹上的兇禽都驚得撲騰而去。
“異寶現世了!”素憐月跟蕭塵對視一眼,同時說道。
只見山崖下方人影綽綽,各處的火堆都在這一會兒被撲滅了,風聲直響,林木亂顫,所有人這一刻都朝著西南方向的山嶺趕了去。
“煞煞……煞煞煞……”
忽然間,又是一陣異聲傳來,那聲音并不洪亮,也非猛獸之吼,更沒有之前的異響那般低沉,但卻偏偏聽著讓人感到一陣頭暈,仿佛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夜里聽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現在過去嗎?”素憐月看著蕭塵道,蕭塵雙眉微鎖,凝視著西南方的山嶺,果不其然,又如昨夜那般,一道強光直沖天際,剎那間云開霧散,方圓百里的烏云皆被沖散,天上頓時現出一輪明月。
直是月明如晝,將整片鬼哭嶺映得通明,猶如白晝一般,片刻后,那道強光又化作七彩霞光,絢麗奪目,蕭塵道:“不急,此番異寶引得幾千人過去,必將掀起一場血戰,你我靜觀其變,待時而動。”
遠處人聲漸雜,乒乒砰砰的法寶仙劍碰撞聲不絕于耳,夜色掩映之下,五光十色,燦爛無比,半柱香后,西南山嶺的七彩霞光逐漸消失,又如昨夜那般恢復了平靜,但是那邊的廝殺之聲卻越來越激烈了。
蕭塵與素憐月對視一眼:“走!”二人如似黑夜中的兩道影子,往那山崖下方落了去,由于此地禁制頗大,無法御劍,兩人一路展開御空術踏枝而行,將速度施展至極致,很快,便來到了那西南處的山嶺。
此地視野甚是開闊,像是一個空谷,四面環山,而谷中,正魔兩道的人都像著了魔一般,漫天劍氣激蕩縱橫,均已是殺紅了眼,鮮血流了滿地,往地底深處浸了去。
此番月明如晝,哪些是正道門人,哪些是魔教門人,看得一清二楚,蕭塵跟素憐月以草木山石為掩,盡量避開這些廝殺的人,也有人發現了他們,向他們持劍砍去,但均被二人無聲解決了。
如此潛行了半柱香時間,蕭塵看見了許多熟人,羽逸風一行人正跟一群魔宗門人拼殺著,曉月與七殺戰在了一起,一葉秋被左丘陽和一群天嵐宗弟子死死纏得脫不開身。
“煞煞……煞煞煞……”
之前那異聲再次傳出,所有正在拼命廝殺的人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抬頭望去,只見十里外七彩霞光再次出現,直沖云霄,不知誰喊了一句:“異寶現世了!”不待喊聲落下,所有人便都往十里外方向趕去了,再也顧不得拼殺。
七殺瞧見十里外霞光陣陣,生恐異寶落入他人之手,身形一動便要沖過去,無奈卻被曉月死死纏住,另一邊,一葉秋同樣是朝著十里外霞光處奔去,然而左丘陽跟天嵐宗的門人也似發瘋了一般,將他纏得脫不開身。
暗處蕭塵與素憐月對視一眼,兩人點點頭,如有默契一般,也向著那十里外的霞光移了去,到得近處,只見那七彩霞光竟然是一棵通天神樹所發出,二人臉上均露出了一絲震驚神色。
那樹不知究竟有多高,目之所及,竟是望不見頂端,仿佛直通天界一般,地面樹干粗壯,至少須得數十人方能合抱住,中間樹干分了好幾道岔,枝葉繁茂,當真是參天地之造化。
而整棵樹皆被一層七彩霞光所籠罩,仿佛從天界遺落下來的一般,看上去既神圣,又令人震驚。